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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物整理正式开始后,莫宵野发现胡女士将儿子从小到大的物件,都保存得非常妥当,而且还是按照类别摆放的,整理起来十分省事。
也是因为看了这些遗物,对于这个孩子的生前故事,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最先吸引莫宵野视线的,是一台有些特别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与它相配套的外置耳机。
胡女士说这是儿子上课时,尤其是语文课上,必须带在身边的“伙伴”。
莫宵野想到孩子的视力有缺陷,便明白了胡女士为何会强调语文课:因为语文课上,是需要对照课文进行段落分析的,但对于视觉缺陷之人来说,则需要用耳朵听课文!
胡女士说儿子最喜欢的就是语文课,尤其是仿写句子。
听闻这一点,莫宵野便看出了这孩子是个十分乐观之人,可见胡女士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一定是给予了莫大的鼓励。
“他还喜欢写作文。”胡女士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作文本。
莫宵野接过来,翻开看到第一页,便觉察到:本子上是成年人的笔迹!
“这是他口述的,由我代笔落在纸上。”胡女士似是看出了莫宵野的疑问,“语文老师说让我家孩子,将作文录制成口述音频就行,她听过之后会给他打出相应分数。”
莫宵野闻言,觉得平日里这个孩子的老师们,对于他应该也是格外关照的。
“可我觉得那样一来,会耗费老师的不少时间,毕竟老师也不是某一人的老师,她还管着那么多其他学生呢!所以我便代笔将他的口述写在作文本上,便于老师批阅。”胡女士语气清浅道。
莫宵野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胡女士,只觉得她实在是明事理的那类“好家长”,她选择这种方式,既是不愿给老师添麻烦,其实也是从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自家孩子的自尊心!
不禁想到刚才钟爱的那句提醒:看来,胡女士的确是从儿子身上,明白了有生理缺陷之人,在面对健康人群的关照时是怎样的心理。
“这是......”莫宵野的视线,落在了抽屉内的体检单上。
“将它也装进箱子里吧,是最近一次孩子的复检报告。”胡女士低声道。
莫宵野看到“有复发迹象”几个字时,心口不禁微微揪在了一起,定定地愣在原地。
“我原本也以为,他的眼疾不会继续恶化了,岂料......”胡女士言至此处,叹了一口气。
莫宵野特意看了一眼体检报告上的日期,想到刚才胡女士提到车祸发生时的信息,心中暗暗有了猜测:那一日,母子俩其实是去医院接受治疗的!
“我家孩子视力低弱,是因为患上了罕见的‘视网膜母细胞瘤’,起初是一只眼睛有症状,后来自愈了,我们便以为是万幸!岂料,后来另外一只眼睛也开始出现病灶,这次我们不敢耽误了,便决定接受相应治疗。”
莫宵野这才知道,原来针对这类疾病,国内目前最先进的治疗方法是“介入化疗”:利用股动脉插管,将用于治疗的药物灌注到眼球,如此的效率最高。
胡女士的儿子在接受治疗后,左眼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点,但与正常人的视力还是相差很远,好在是保住了眼球,光感尚存。
听到这里,莫宵野只觉得脊背泛寒,不知道这些痛苦,对于一个年龄尚小的少年来说,究竟是如何承受住的?
而孩子病情的反复,对于胡女士来说,相当于是在看到了希望之后,再次被告知厄运又要降临了!
“当时同期接受治疗的还有一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年龄比我家孩子略小些,她的状况更糟糕:最终没能保住眼球,眼球萎缩了......”
莫宵野只觉得心口揪作一团的感觉,比之前更严重了!原来,之前看到的那个说法果然没错:“医院,是比教堂能听到更多祈祷声的地方。”
同时也想通了一点:如今,胡女士现会是这种精神状态,与她之前目睹过不少患病儿童,还有那些孩子的家长,应该有很大关系!
“我是听了孩子的一篇作文后,才知道原来他的内心,比我要恐惧得多......”胡女士说这句时,语调明显比刚才又低了不少。
听了一篇作文?!莫宵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看似不合常理的说法。
胡女士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录音软件打开,点击了一段音频。
莫宵野听到“少年声”的一刻,反应过来了:这是已故少年的一篇作文,完全由他自己完成的,没有让母亲帮忙转化成文字,大概是因为并不愿让她听到其中的内容!
“听说还要再去一趟医院时,我便知道:复检结果不乐观!尽管妈妈告诉我一切还好,但我如今已经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好哄了......”
莫宵野听到少年说出“没那么好哄了”时,他的语气间是透着微微笑意的,似乎与他乐观的性格相符,却也从中听出了无奈之意:豁达,有时是因为除非如此,否则别无他法的“不得不为之”。
紧接着,又听到了胡女士的一声轻叹,“这孩子,还把音频文件藏在一个独立文件夹里了,却忽略了:打开录音软件后,其实就能看到录制历史记录的。”
莫宵野只觉得心口微微抽疼:听到少年的语音作文,自己尚且会生出这般反应,更何况是被他的母亲听到?怪不得胡女士说听了它之后,从中捕捉到了儿子内心的恐惧感......
知子莫若母,可胡女士却觉得:对于自家孩子的了解远远不够,尤其是他对于身体缺陷的感受方面,是自身也变得残缺后,才明白得更彻底,奈何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莫宵野猜测:这段语音,应是胡女士在儿子去世后,无意间发现的,她才从中听出了“恐惧”之意,实则也是一种遗憾吧。
回想少年透着笑意的话语,莫宵野仿佛想象得出他在录制这句话时的神情,结合在相册中看到的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不禁微微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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