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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第2页）

一楼一个人也没有，杂物遍地摆放，最干净的是门对面的八仙桌和右侧的铜制神像，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没有虫蚁没有血污，像是真正的不染凡尘，我眯起眼睛，那该是，三清道祖和五通神，不怒自威，下面是香烛和倒扣的碗、几堆金纸从地上堆到桌子高度。风灌满了前堂，时而有金属的敲击声和闷闷的撞击声响，味道仍旧臭不可闻。

木地板听上去很不牢靠，咯吱咯吱声不绝于耳，尤其是上楼梯的时候，他们都猫着腰，只我站着，伸手抓那个莽汉的衣角，他往我身上瞟了一眼便不多说什么，扶着我上了二楼。

破旧的童服童裤被随意丢在地上，酸臭直冲我的眼鼻，我下意识地去捂住鼻子，却被旁边那个莽汉给打掉了手。哪里受得了，馊掉的食物被不知道是谁涂在墙上，吐在地上，衣服上都沾满了，苍蝇围着残渣飞来飞去，虫子成群结队绕着发黑的算不上家具的东西在爬上爬下。墙上乌灰的斑，鞋印脚印血印种种混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它的本色。走近了，还有干枯的发丝和长长的碎指甲揉在一起，腥味隐隐可闻。一张床，四只脚全是灰土，剐痕印在沙黄的桌面，垫了本不知名的小书，摇摇欲坠。三张桌子、一张椅子凌乱地摆在床边，残破到都不像给人用的，二楼的空间不小，但只有这个小房间和隔壁的厕所，闻着是一股腥臊。和一楼一样，八个窗户像口袋一样小，要把人闷死。

他们上了楼，留下那个莽汉和苍蝇作伴。

爸妈夸我灵慧，我也是这么想的……显然现在处境对我不利，可我一个孩子，也做不了什么，我在心里又是自责不能给弟弟玩上玩具吃到糖，又是悔恨自己傻乎乎地跟着冯姨乱跑。

我还在想爸爸会威风地闯进来，找到我，把我带回家里，然后吃上一顿妈妈做的拿手菜，豆豆会担心地看着他哥哥生怕他又跑了……

前面这个汉子闲着无聊从口袋里捣鼓出了一条短短的玩意，一截短短的黄前面是一截长长的圆白，那是烟，爸爸常抽，很难闻，他都是避开我们，在外边给风抽的。

他倒不忌讳，烟也比这里的味道好多了，我瞧着他提根散烟叼在嘴里，然后，把烟又拔出来折上，塞回嘴里，吃了下去……

原来还能这样，他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烟的味道，似乎嚼起来挺带劲的，沉醉了，不像爸爸抽烟，反而像豆豆吃到了炒木耳。他缓缓睁开眼睛，如同极乐，看到我疑惑又羡慕的神情，双指夹着空气，像个中老手：“小东西，想不想抽烟呐？”

我点点头，露着笑来讨好他，我也饿了呀，才不管谨慎不谨慎。

他脸上麻子挤作一团，额头上刀刻的疤痕深成一道弯曲沟壑像是蜈蚣在爬，紧了紧胳膊狠狠地劈我脑袋：“你还想抽啊，毛没长齐呢还，抽什么抽，看着……呵呵。”

我捂着头喊疼，恨恨地看着这个大嗓门的家伙，就算是村里头那些爱占便宜的光棍在我家门前，也就是趁爸妈不在让我叫两声爸爸听，最多是骗说有糖吃，最后不给只是咧嘴大笑，一开始我喊两声，也不知道爸爸怎么就晓得了把我一顿教育，后来我怕爸把我打了我就不敢应他们了，但从也没有哪个直接打我的，打得还这么痛，我爸都没打这么痛，痛死我了。

我越想越痛，呜呜在地上抽噎了起来：“我好饿。我好痛……好痛好痛，不要打了。”

我以为和光棍们一样是作弄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来取乐，结果他也并没有咧嘴大笑，只是抱臂瞪我，换了凶神恶煞的神色，鼻翼翕张，那是我爸要打我前的动作。但很明显他打得毒多了，那是殴打的架势，又两巴掌过来，呼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第二下像辣椒水一样打到我脸里面去，我不敢惹他了，连挥拳轻捶膝盖都不敢，平常爸爸打我打得轻我就锤他的膝盖，打得重我就只锤自己的膝盖，前者会让他下手更轻，后者会更重，但是面对他，我一个都不敢，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怕疼……我慢慢地不再抽泣，只是眼泪汪汪地剜他。忍住抽抽搭搭的哭声很费劲，但就那样他还在削我，下手更重了：“还哭，还哭。还瞪我？”他的语气狠辣起来，眼里最后一丝怜悯也没了，用那双长满粗茧的大手抓我的脖子，似乎是没想到小孩的脖子那么软，一下脱了力，但马上又怒吼着掐起来，一瞬间我的气拉不上来了，像是身体断了半截。

他把我的头扁得火烧，脸都抽青一块：“还瞪不瞪？嗯？还发狠不？”

我还不知道虐待这个词的时候，我就受过虐待了，那劲真抽的。脑袋还没清明就被搅得糊作一团，我被抡到地上，爬不起来，神都打涣散了，呜咽起来，喉咙里漫着甜腥。我连忙把血呛出来，在地上不断重复那些我不懂的词：“不瞪了，不发狠了……不要打了，好痛，呜呜……”

他有节奏敲着我的脑瓜子，像宣布一件战利品：“这才对嘛……呵呵。”

他不笑了，但很满意，因为我完全顺着他的心意，不吭声了，他也不再动手了。

可他的笑却在我心里留疤，留得很深，我于是非常讨厌抽烟，非常亲近我爸，以后一定听他的话，不让他揍我，也不让他揍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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