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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向奈奈缓步走到家,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了,这时候天色发暗,深蓝色的天空里氤氲着黑,月亮渐渐爬上了光秃秃的树枝,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略有些寂寥。
她走得虽然很慢,但她也很享受在路上的这段时光,北方的空气都是有味道的,一种叫清凛的,独特的味道,也是打小生活在这里的人,最喜欢的一种味道。
她爬上楼梯,走过昏暗的楼道,脚步声轻缓,一步一步数着台阶,第一百……刚凑近自家门口,还没开门就听见一阵阵哗啦哗啦推倒麻将的洗牌声,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无形地叹了一口气。
向奈奈面无表情,从衣服口袋里费力地拿出钥匙,冬天穿的多,一层又一层,拿点东西都费了很大力气。
钥匙插入锁眼,缓缓转动,吧嗒一声,门开了一个缝,仅仅一个小缝,就仿若开了一个时空隔层,将两个世界两种生活融合在了一起。
扑面而来的吵闹、说笑,手推麻将的哗啦声,浓密呛人便宜的烟草味,平常因为孩子学费嘟嘟囔囔的女士们,此时此刻人手一打百元钞票,摆在自己的面前,再也没了经济压力。
背后的歇斯底里,此时此刻竟都变成了笑意盈盈,那些人都仿若活了起来。
眼里充满着贪婪的亮光。
向奈奈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仿若另一个世界,她旁观着,似乎是在电影院里看小筒子楼的小人物的生活片段,站了许久,才想明白,哦,这是打麻将的局儿轮到他们家了。
这小区里有几个总打麻将的人,凑在一起,不分黑天白夜,之前总在一家打,影响了人家的生活,后来家里人吵了起来,这才不得不一家轮一阵。
她打开门,站在那想着,坐在门对面的阿姨一眼便看见了她。
“奈奈回来了啊!”一声大嗓门,笑眯眯地看着她,整个人热情又张扬,这是楼下小卖部的杨姨,看这样估计是赢了钱了,而且还赢了不少。
向奈奈礼貌地朝她笑笑,没有吱声,低着头往自己房间走。
家里的客厅本来就不是很大,平常一家人吃饭,放个桌子就紧紧巴巴的,更别说今天一堆人围观打牌。
她侧着身子,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过去,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才略微放松了呼吸,刚才她都不敢喘气,那些人的身上尽是劣质的烟油味又混杂着汗味,呛得人上不来气!
“向奈奈,你去厨房把菜热一热,你弟一会就回来了,别饿着他!”吕艺一边打出一张二条,随后码了一张牌,一边冲着向奈奈的方向喊道。
“哦。我知道了。”向奈奈低声应道,把书包放到房间,然后去厨房忙活。
“你不让孩子歇一歇啊!刚放学回来,宝宝不还有两个小时才回呢么!先让奈奈去写作业,好好学习,这个年头啊,还是得学习好!”
站在吕艺后面看她打牌的林红推了推吕艺的肩膀,有些不满地说。
“诶呀,学什么学呀,小姑娘家家的,最后不还得嫁人,学习有什么用啊,还浪费钱,我啊,早就不想让她念了。”吕艺无所谓地回复着,吃了一张牌,喜笑颜开。
“奈奈学习不是很好么?不比向宝宝好啊!”林红不赞同地看着她。
“好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给别人养的女儿!要不是为了以后学历高,能多要点彩礼,我呀,早就不让她念了。”吕艺的语气嚣张粗鄙,大家都摇摇头没说话。
向奈奈在厨房,端盘子的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厨房与客厅之间本就没有门,他们说什么,她都听的清清楚楚,或者,吕艺本就不怕她听见,因为她并不觉着她说的有什么问题。
“哎呦,你就偏心吧,就算给了彩礼,你不也得拿嫁妆啊!那彩礼,不也得给人家小两口带回去啊!现在结婚,男方家都要求带回的!”
林红吃了一口手心里的瓜子,随手扔到地上,这老向家啊,打心眼地偏心,尤其是吕艺,她摇摇头,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在她身后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我这么多年供她养她,不要钱啊?还管我要什么嫁妆?再说了,那彩礼还得留着给她弟弟娶媳妇用呢,不然你以为我要干啥。”吕艺冷哼一声,家里养了个高中生,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
向奈奈听到这里,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沉默了两秒钟,然后端着菜盘子走出厨房,冷冷地看着打麻将的那一圈人,然后用力把这一盘子菜摔到了麻将桌上,满桌的麻将被盘子打得向四周飞去,七零八落,哗啦啦砸到了地上,大家的脚上。
盘子里的剩菜也飞到众人的脸上,大家一阵慌乱,惊喊!
“向奈奈你干什么!”吕艺一边抖着自己衣服上的菜汤,一边看着她怒吼。
“干我应该干的事。”向奈奈冷眼看着她妈那一副狼狈的模样,只觉可笑,她之前一直不相信真的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一忍再忍,终究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人,她始终对母亲怀有期待,可她的母亲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毫不怜惜!毫无顾忌地一次一次用言语去伤害她!去讥讽她!她是她的女儿啊!又不是什么仇人!
失望到极点,也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她是她的女儿么?她不是,她大概是她手里的工具,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想要的工具吧!
向奈奈趁着大家手忙脚乱,回自己屋,拿起书包,去柜子里拿出奶奶偷偷留给她的存折,收拾了两件衣服,从家里走了。
不顾她妈在后面的咒骂和大喊,心里却有种爽极了的感觉,再也不用面对他们了。
想起来陆辙告诉她的,当有人想要伤害你,不要忍,把他们甩在你的身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就这样,她不是再也看不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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