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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越侧头对她笑一下，“因为我被抱错了啊。”

沈青时：“……哈？”

顾淮越解释说，“我爸妈早年在云南支教，那期间他们怀孕有了我，需要支教的地方想也知道环境有多恶劣。生我时，是在当地的一个小卫生站，那时还有别的孕妇待产，我妈是难产，生下我就大出血，当时场面很乱，我妈的身边只有我爸一个人，他要顾我妈，就顾不上我，具体怎么抱错的，其实已经没办法还原真相，但既定事实就是我跟另一个孩子交换了人生。”

沈青时觉得匪夷所思，她杏眼都快瞪成牛眼了，见顾淮越像谈及别人的事似的漠不关己语气平淡，有股淡淡的疼在心里渐渐蔓延开。

顾淮越还在继续陈述，“我养父母对我很好，他们也不知道我不是亲生的，除了我，上面还有四个姐姐，养父母是普通农民，每年收入堪堪可以养活一家人不饿死，日子很穷，也很苦，但他们都很乐观，不以苦为苦，我在那个家，从来没有觉得不快乐过。”

“后来，我爸妈几经周折找到了我，做了亲子鉴定，事情真相大白，照理说应该各归其位。我回到我原来的轨迹，那个人也该回到他原本的生活轨迹，但一条狗养了十二年也该有感情了，何况是人。我妈对那个人感情很深，她在看过我养父母家的环境后非常不舍得把人还回去。”

“那个人过了十二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当然也不愿意回到大山里。很多时候，钱是万能的，我爸妈以资助的名义，将那个人一起留下了。他从小是我外婆带大的，跟我外婆感情不错，我爸妈担心我心里不平衡，就尽量减少我跟他的接触，于是将他继续留在杭州。”

“后来，我初三那年，跟着家人来杭州给我外公过寿，事情过去几年，我外公外婆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被抱错这件事，我跟他都是无辜的，还是应该尽可能的培养一下感情。所以那天，我跟他被安排出去玩一天。”

“结果那天就出了意外，他提议带我去花鸟市场，我们等公交时，我想去买水，他说他去买，小卖部距离站牌只有二十米，有一个疯子突然冲出来，在他身上连刺了七刀，人当场没了。”

“我妈跟我外婆受到的打击很大，她们觉得他的死跟我脱不开关系，那段日子……挺乱的，我爸觉得不适合将我继续留在家里，就通过朋友办理了相关手续，直接把我送到了国外。”

此时，车子已经停到酒店停车场，顾淮越的讲述也暂时告一段落。沈青时眉头一直紧锁着，顾淮越说那段日子很乱，说他外婆在天有灵不想看见他，说他和他妈妈关系不太好，寥寥几句话，其实可以窥探到那时顾淮越的日子有多难。

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意外死了，活着的这个其实也才有两三年的感情，孰轻孰重？

迁怒是必然。

顾淮越那时一定很艰难，否则顾爸爸不会坚持把他送出国。

那时出国很不容易，如果不是顾爸爸觉得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他不会做出把刚刚找回的小儿子送出去的决定。

沈青时握住他的手，顾淮越见她表情那么严肃，就笑笑，“我早就不在意了，回国后我爸坚持让我和他们住，其实就是为了缓解我妈和我之间的紧张关系。你也看到了，我妈这几年对我还可以，虽然不那么亲密，但也相安无事。”

沈青时却不赞同的瞪他一眼，“笑什么啊，整件事你最无辜你最惨好吧！被抱错已经够倒霉了，结果他们还把鸠占鹊巢的人留下给你添堵！是，他们舍不得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问题是他们舍不得就可以把人留下，你养父母就舍得吗？就算养父母心硬舍得，人家不想自己的亲生孩子吗？谁比谁高贵了？！意外发生谁都不想，迁怒到要把你送出国的地步，那是有多恨你？！”

“简直有病！什么人啊，死的那个是个宝，因为你活着所以就该当棵草随意践踏了是不是！”

顾淮越见她气得眼眶都红了，忙解开安全带把人揽过来，“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生气，是因为这件事本不该瞒着你，以后接触多了，我就算不说你也会感觉到，我跟家里人关系都不是很亲近，与其让你去发现，不如我现在告诉你。”

沈青时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顾淮越怎么这么惨啊！伤他最深的都是他的至亲，甚至包括他的亲生母亲。

初中毕业就独自去了国外，异国他乡，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因为背负着别人强加给他的一条人命被送出国，这和二次抛弃有什么区别？！

简直欺人太甚！

他们难过，他们伤心，他们恨，那顾淮越的难过伤心和恨该找谁？

亲生母亲不是应该最疼最爱自己的孩子吗？因为是养了十几年的孩子，所以可以为了养子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越想越难受，沈青时作为旁观者听到这些都气得想哭，何况是顾淮越这个当事人！他现在这么轻描淡写，不是他心大没心没肺，一定是伤到极致，不想在意了。

见她还是气得不行，顾淮越捏捏她的脸颊，“好啦，别气了，带你去逛逛，吃点当地美食？”

沈青时：“……算了，我是来吊唁的，又不是来旅游的，死者为大，到底是你外婆。”

顾淮越晚上在隔壁又开了间房，他是不放心把小丫头自己留酒店过夜的。沈青时晚上没怎么吃东西，真就是气都气饱了。她其实还有些疑问，比如他养父母现在怎么样了，还来往吗？有没有因为那个人的死同样迁怒他？

很想问，但到底没问。往常对顾淮越的印象一直是觉得他好牛，海龟，有钱，不靠家里自己创业也混得风生水起。现在倒回去再瞧，妥妥一个小可怜人设，前两年他说父母决定把家里公司交给他哥打理，这其实从侧面可以看出，他在家里的地位其实非常边缘化，因为据她所知，他手里是没有他父母公司股份的。

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前些天她老妈电话里提起的，说顾淮越跟他家里人不亲的闲话。当时她还反驳了几句，现在看，他跟他兄姐关系可能确实不咋地。

毕竟死得那个才是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顾淮越被找回来时都十二岁了，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从山区来到大城市，一身乡土气息，他那时一定不招人喜欢。说是至亲，但抱错的那个依然被留下，这是个很明显的对照组，他一定比当时还是个小乡巴佬的顾淮越优秀。

带入一下，想想都窒息。

不行了，越想越气。沈青时做梦都没想过身边人竟然会有这样往常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情节，太抓马了。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沈青时透过猫眼看到了顾淮越。她开门，顾淮越提着手里的餐盒走进来。

“你刚才吃的太少了，我出去买了几个菜当宵夜吃。”

沈青时跟在他后面，“你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告诉我。”

顾淮越把餐盒放茶几上，闻言笑了笑，“在你生闷气的时候。”

沈青时噘嘴，“我一直在生闷气。”

他把餐盒一一打开，过来把人揽到沙发边，“别气了，我都不在意了，没必要为这事生气，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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