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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平台。两只母鸡趴卧在山壁下的石头窝里,正在酝酿着把蛋排出体外的情绪,白天,这片平台上有足够多的蚂蚱给它们啄食,有一只母鸡为了追赶一个肥硕的蚂蚱,跑到了平台外,几个回合后,终于把那只蚂蚱踩在爪底,用尖嘴把它开膛破肚,几个俯仰后,那只蚂蚱就进了它的肚子,然后,又溜溜达达地返回平台。
月光下,石桌上的那几本线装书,被山风吹动,书页被翻开,又被合上,不停地发出唰唰的声音。洞口仍有雾气缓缓涌出,却已十分浅淡。左边的小洞内,雾气丝丝缕缕,不过这雾气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石床周围的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水。石床上,黑衣黑裤的年轻人仍然仰面躺着,右边身体上面覆盖的那层冰壳已完全融化,正化成冰水顺着床边流到地上,只是右边身子的衣裤颜色比左边的颜色更暗沉,明显是湿透的状态,半边衣裤上雾气蒸腾。
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仍然蜷缩在黑衣年轻人的胸口处沉睡,一呼一吸,十分绵长。年轻人左边的脸,此刻布满潮红,一股蒸腾的热气,从毛孔中散发出来,把脸上方的雾气都逼得越来越远,而已褪去冰壳的右边脸孔,却显得苍白得异常。
年轻人左眼的眼皮突然动了动,随后左手和左脚也跟着轻微抖动,原来十分微弱而悠长的呼吸也稍微急促起来,沉睡中的小家伙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下面的些许动静,瞬间睁开眼睛,警觉地四下看,似乎因为发现周围一切正常而疑惑不解,猛然间,一双黑宝石小圆眼瞪大,扭头看向床上这人的脸,又看了看那轻微抖动着的左手左脚,立马从年轻人胸口跳下,在石床上绕着这具身体转了一圈,来到脑袋旁边站住,伸出一只前爪,试探着碰了碰年轻人的嘴唇,这嘴唇经过它的触碰,似乎有了感觉,翕动了几下,小家伙吓了一跳,猛然收回那只前爪,呆呆地看着这张脸,然后,欣喜若狂般,开始在石床上和这具身体上跳上跳下,发了一阵儿疯,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一样,一下子跳到这个人的胸口处,有点儿扭扭捏捏地拿屁股对着他的脸,瘪嘴瞪眼,一使劲儿,一股气体从它的后面喷出来,静等片刻,就感觉到这个人的胸部剧烈起伏,猛然间一声咳嗽响起,接着又是连成串的咳嗽,一只手,把蹲在胸口处观察动静的小家伙抓在手里,一个声音,有些磕磕绊绊地响起:“老大,咳咳......,你咋这么埋汰!”
左手抓着小家伙,急切中,一使劲儿,抬起刚才还动弹不得的右手,捂住自己的了鼻子,趔趔趄趄地坐了起来。
张弛跟在老钟身后,在林子里急奔,很快就来到了山坡处的树林边缘,顾不上管挂在裤腿上隔着裤子直扎大腿的老苍子,两人各自倚在一棵树后,向山腰以上看,灰白的山石间,两个黑影左转右绕地往山顶方向窜去。老钟听了听警车的动静,知道援兵马上赶到,使劲儿喘了几口气,对张弛一挥手,指了指山腰上一块大石头,张弛抢先奔了出去,老钟等张弛跑到那块山石后蹲下,也伏低身子从树后窜出,等他到了张弛身旁蹲下,气都喘不匀了。老钟捂住嘴,轻咳了几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电,递给张弛,指指山下,张弛接过手电,打开,冲着正在山脚路上急驶的第一辆警车照射过去,然后按动开关,闪了几下,第一辆警车也回闪了几下车前灯,又向前开了一段儿,两辆车停在了他和老钟的正下方国道旁。张弛从石头旁探出头,向上面观望,那两个人离山顶不远了,只是山顶处太过陡峭,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老钟和张弛互相看了看,同时一点头,一左一右从山石两边绕了过去,边注意那两个人的动静,边向上爬,每到一个隐蔽处,张弛都打开手电,给后面的人发信号提示方向,过了好一会儿,从山腰处的林子边上,也出现了一个手电光,一高一矮两个身形先出现在视线里,明显是大个儿和瞎子。
李洪波和王涛有点儿绝望了,这山,越往上越难爬,不时还有碎石从上面滑落下来,让人心惊胆战的,脚下的石头也不牢靠,一个不小心,就有崴脚的危险。刚才从山坡上看见了警车,两人就开始用上了全力,此刻,背上的背包越来越沉重,可扔了,实在是舍不得。李洪波一屁股坐下来,喘着粗气,用手揉着两个脚脖子,眯缝着眼,盯着山腰处树林边上的那个手电光,两个人影后面,又出现了两三个。王涛连人带背包一起靠着山壁坐下,喉咙里发出的喘息声,象风箱一样,唿哒唿哒地分不清次数,李洪波都有点儿担心他一口气倒不上不来,就此永远别过。两人喘息了一阵儿,王涛说:“哥,这回,咱俩可能得栽在这儿了。我他娘的实在是爬不动了。”
李洪波看着王涛,面无表情,嘴里却狠呆呆地说:“这就爬不动了?那还不简单,你往下爬,贼省劲儿。”王涛听李洪波这么说,有点儿恼火,道:“往回爬?说啥呢哥?那还不如拿石头把自己砸死在这儿算了。”李洪波用屁股蹭到王涛身边,伸手在他后背上面的那个包里,拿出两瓶水,扔给王涛一瓶,拧开自己那瓶的瓶盖,一口喝进去大半瓶,然后把水瓶举过头顶,剩下的水一股脑浇在头上,扔掉瓶子,用手胡噜一下脸,问王涛:“还有几颗子弹?”王涛喝了一大口水,想都没想就说:“十七颗。咋?跟他们对着干?”李洪波一脸凶狠,指着山下道:“人家有四五个人呢,估计都带着枪呢,咋干?把水喝了,接着爬,找地方躲起来黑他们,逮机会夺他们手里的家伙。”王涛好像感觉有了点儿希望,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瓶子顺手一扔,说:“哥,拽我一把,走,听你的,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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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前,老钟和张弛在后,下面还有奋力追着的四五个,三伙人,一座山,一爬一个不吱声。
山洞里,被黑衣年轻人称为“老大”的小家伙嘴里发出咔咔咔的叫声,在他的手中不停挣扎惨叫,坐起来的年轻人急忙松开手,小家伙一个跟头翻落到石床上,又从石床上跳到地上,连续在有水的地方翻滚,好像要借助地面上的水来灭掉自己身上的火一样,左右翻滚了一阵儿之后,浑身湿漉漉地蹦到床上,两只前爪叉着腰,站在黑衣年轻人双手能够到的范围之外,双目圆睁,口中仍然咔咔咔地叫个不同,如同咒骂,它的雪白的肚腩上,有一个清晰的大拇手指的痕迹,痕迹焦黑,像刚被烧红的烙铁烙过一样,隐约间,后背上另外四只手指的焦黑痕迹随着它抑扬顿挫的叫骂声暴露出来。
刚刚费力坐起身的黑衣年轻人,捂着鼻子的右手好像不听使唤一样滑落下去,他试着想要举起右手,刚刚抬起,就无力地落下,试着抬了抬右腿,也是有心无力。年轻人有些反应迟钝地看着面前怒气冲天的小家伙身上的手指痕迹,十分不解,缓缓把左手举到眼前,又转眼看了下无力下垂的右手,发现两只手就像不属于同一个人,左手红彤彤的,右手却苍白得耀眼。年轻人转头看向小家伙,开口道:“老大,师父呢?”
小家伙听到师父两字,似乎很熟悉这两个字的意思,放下叉在腰上的两只前爪,嘴里仍然骂骂咧咧的,跳到年轻人的腿上,又一跃跳到他的胸口那么高,他刚要伸左手抓住它,又马上转念把手放下,小家伙凌空伸出两只前爪,左右开弓几个嘴巴子抽在他的脸上,顺势用后腿儿蹬着他的下巴,借力翻身一跃就到了地上,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年轻人抬左手,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两边脸颊,疼吗?好像挺疼的。他感觉了一下右侧身子,曲起左腿,用左手协助着把右腿也曲起来,两腿形成盘坐的姿势,很耐心地抬起右手,和左手手心上下相对,放在丹田的位置,心中默想师父教过的行气方法,眼鼻口心相观,很快就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不知不觉中,一缕雾气从头顶百会升腾而起,雾气悬而不散,不知过了多久,这缕雾气顺着身体的右侧缓缓下坠,不少雾气从他右侧身体冒出汇入,沿着他身体的轮廓,形成一个圆周形,旋转不停,黑衣年轻人的左边面皮颜色浅淡了一些,不那么红了,而右边的苍白的面皮,渐渐有了几丝红色。
老大四仰八叉躺在右边洞里的床上,用爪子抚弄着肚子上的焦痕,一脸平静,耳朵却支棱着,明显在听着对面的动静。
老钟和张弛小心地爬到了李洪波和王涛刚才喝水休息的地方,这次张弛不顾老钟的反对,一直走在老钟的前面,全神贯注的感受着山上的落石,好几次在有落石掉下来之前,张弛都及时停下,躲过两人被砸中的危险,这一切,老钟都以为是张弛年轻,耳力比别人灵敏,并不疑有它,他老老实实地跟在张弛身后,倒有些缓过气来。两人停下,小心地靠在山壁上喘息着,侧耳听着上面。几分钟前,前面的那两个家伙突然不见了身影,现在竟然连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了,老钟心里有些不安,他往山下看了看,偶尔能看到手电筒的光亮,看距离,倒是越来越近了。
老钟伸手按在张弛的肩膀上,稍稍用力,示意他呆着别动,自己从张弛身前绕过去,想要向上爬几步,仔细观察一下,没想到,刚抬起腿走了两步,就一脚踩在一个矿泉水瓶上,“哗啦”一声,然后就觉得自己的左小腿被人抓住,向后一拽,顿时站立不稳,趴在地上,碎石硌得他闷哼一声,刚要开口骂娘,一声枪响从上面不远处传来,同时一颗子弹“啾”地一声打在身边的山壁上,溅起的碎石片掉了他一身,紧接着,上面传来一声凶狠的叫骂:“妈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敢往上追,小心你们的天灵盖儿。”随后,就是一阵慌乱的脚踩在乱石上跑路的声音。
老钟趴在地上,回头看着趴在自己身后的张弛,他的双手还抓着自己的左小腿不放。老钟抖了抖腿,嘿嘿笑着说:“张弛,撒手吧。下次你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差点硌死我。哎哟,疼死我了。”说着,半坐起身,往后挪了挪,隐蔽住身子,把手枪换到左手拿着,用右手使劲地揉着前胸和肚子。
张弛也挪到山壁处,蹲在老钟身边,说:“头儿,要不,跟局里联系叫武警吧,这地形太复杂了。”老钟揉着胸口,想了想,答道:“等不及了,咱们总不能在武警来之前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爬山玩儿吧,听动静,那俩玩意儿手里确实只有一把枪,咱们有四把,再加上派出所的,应该没问题,大个儿和瞎子他们听到刚才响枪了,不定咋玩儿命往上窜呢,在这儿等他们上来,一起研究一下,怎么把上面的两个王八犊子拿下。”张弛点头。老钟继续揉着自己,看了看张弛,欲言又止,只是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枪声传到了洞里,惊醒了正在打坐的黑衣年轻人,此刻,围绕着他的那圈雾气已完全消散。在东面洞里的老大,也迅疾的翻身起来,眨巴了几下眼睛,钻进床脚的被子里,从缝隙中露出一对儿黑眼珠,它十分害怕枪声,觉得那声音比打雷的声音刺耳多了。
西侧洞里,年轻人睁开眼睛,缓慢收势,感觉了一下右侧的胳膊和腿,用左手按在右肩膀处,顺着胳膊向下一路捋下去,然后用拇指在右胳膊的手臂内外侧,揉按了几个穴位,抬起右手,活动一下手腕,感觉灵活了许多,接着伸直右腿,还是用左手,捋至脚踝处,又伸直手掌,用劲儿拍打,心里却在琢磨着刚才的枪声,想:“胡子又来祸祸人了?不对,自打师父来到这个山上,周边的胡子就再也不敢到这附近撒野了。难道是小鬼子?他们可是一直想抓自己,得有两年多了吧!”
琢磨归琢磨,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没人能发现这个山洞的所在,想到这里,他连出去看看的心情都没有,继续拍打着右腿。
此刻,他最想知道的是,自己的师父又跑哪儿撒欢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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