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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石恒暂时并未反应过来薛凌指的是什么。当年的事,本就是假的,何况要说勾结,实在是抬举他。无非是拓跋铣为了拖着薛弋寒,随便找个理由骗羯族的人去凑凑数。等无忧公主死了,真正打起来时,羯族早被一脚踢开,半点好处也没捞。
他拍了拍石亓肩膀,打算叫自家弟弟也收拾着走了,才发现石亓已经满头大汗,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哥”。这个弟弟幼来受宠,少有这等惊慌之相。石恒赶忙道“何事”?说着拿手去探石亓额头,唯恐是染了疾。
石亓一颗心狂跳,嗫喏着要答,到了也只剩两片嘴唇抖动,艰难的的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门外薛凌身影早已走远,店内一地菜叶子被踩了几脚更显狼藉。店主夫妇摇着脑袋战战兢兢的从后头走出来,捧着手上银子,说不清楚自己是遇上了贵人还是土匪。明明是玲珑少女,面相和刚摘下的青蔬一般脆嫩,这做起事儿来,倒比那俩胡人还要不讲理些。便是宁城里大官的太太,怕也不敢这般样子吃菜。妇人弯腰去捡,想着还有些好的,虽不能卖,洗洗自家吃也无碍。
石恒二人上了马,临行前石亓回身,街上人稀疏,一眼望到头,只是他想瞧的人,并未瞧着。额上汗渍未干,石恒在一旁催促着“快些走吧”。羯人少有缘分一说,也少见这档子儿女情长事,他倒不知如何安慰石亓。
然石亓此刻想的却并非所谓佳人,这次相见,他与薛凌原是重逢。听着那句“京中刺杀你的事儿,不是我干的”就喜悦昏了头,而后拓跋铣之事又牵扯走了大半注意力,以至于他现在才记起,薛凌的话是有后半句的。
“我当时还没动手呢。”
出了镇,马匹已经是脚下生风。石恒仍是焦急如焚,希望日落之前能遇到个大点的城镇,换匹好马。他一日不返羯,就有一刻的变数。拓跋铣能做出扣人这种事,难保会趁他与石亓下落不明时做出什么。
既是石亓身体无碍,他也就不再多关注,自是催马疾行,浑然没有发现另一匹马上的石亓好几次差点抓不住缰绳。若是汉人,十八九不会驭马,也还说的过去,然羯人的小王爷,此处又是坦途大道,石亓的行径,实在是闹了笑话。
连他自己也难以启齿,要求大哥慢些。偏偏心头恐惧无法退却。当年平城之事,他并未参与,对薛弋寒也并不熟知,所以压根不知道薛凌那句“我姓薛”意味着什么。
可想想薛凌说那句话的表情,他是见过的。就在梁国京城齐府,约他不见不散的姑娘手执利剑,挑破草原上也难得一见的裘皮,才娇声喊了一句“亓哥哥”,然后脸上神色便与那会如出一辙,问“你不应该死在临江仙楼下吗?”
石亓终于记起,那天薛凌话里的意思是,京中刺杀之人非她,原是她还没动手。
阿落,原是要杀了自己的。
只是终不知何故生了变数,他这一见面,只听了半句,就欢天喜地的忘了个干净。再几日生死相依,一颗心更是交无可交。他心不在焉,前头石恒跑的又急,两人的距离被拉的有些大,马背颠簸,人影也开始模糊。
这不由得让石亓更加慌张,他既看出薛凌和石恒说话的神态与当晚在齐府一般无二,一个可怕的想法就直冲脑门,挥之不去。
阿落,是不是在想着要杀了大哥?
当年的平城是何事?此地离梁国京都千里,三年之前,阿落为什么会在平城?她就竟是谁,与拓跋铣有何渊源,又和羯族有何纠葛?安城的粮草,京中的欢喜,甚至,这次的救赎,他怕从头到尾都是薛凌的算计。
更怕的,是自己腰间那枚骨印,拓跋铣的骨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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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美人恩
城镇偏远,时候也还早,街上人流远不如京中来往如梭。但策马前行终归是不便,且刚刚用过一顿舒心膳食,心头大石也已放下。虽对京中万事多有惦记,也不急在这几里路上。故而薛凌牵着马,仍是甩着那枚骨印在街上缓缓走着,打算出了城再上马。
此地离平城说近不近,却截然不是平城那副鬼城模样,城里黄发垂髫,须眉朱唇,十足的烟火气。说远,又不是很远,服饰物件与三年的平城一般无二。她一路走着看的兴起,偶尔还掏出点散碎银子买点小玩意放马搭子里。走出几条街,方觉后头含焉还跟着,只当她是在找地落脚,倒也没多在意。
直到二人出了城,薛凌翻身上马打算要走,含焉匆匆跑到前面,伸开双臂拦住马,道:“小姐方才既是应了要带我走,为何现在又要独自离去?”
薛凌正将那枚骨印往贴身处放,这东西是将死霍家最重要的物件儿,马虎不得。听得含焉这样说,不由得一个哆嗦,她什么时候答应的这女人?莫说毫无用处,便是有用,她也不能在这会带着个累赘回京。
不忍看含焉死,是一回事,可要看着她好好活,貌似也很为难。薛凌自问三年前尚且没有这等菩萨心肠,如今更是毫无可能。但如果自己真的应下了,那还真是难办。
她向来不喜负人,这会子只绞尽脑汁的回忆了一档子,好像这几天确实没说过要带谁谁谁走,毕竟同行的三人,她一个也不喜欢。另外俩现在好歹是摆脱了,这一个,也不该添麻烦才是。何况,洒出去的银子并非小数。再贪多,实为妄念。
确定骨印已经塞好,薛凌拉了缰绳道:“我不知何时应承的你,此处已是梁国境内,你身上有两百两银子,天上地下皆去得,犯不着挡我的路。”
含焉大惊,情急之下便去去扯马嘴上缰绳。她孤身一人辗转胡地多年,而今故地重回,反倒失去了独行的勇气。纵是看着薛凌年岁不大,然救命之恩,两日共马,竟生出些此生相附的情绪来,只想着无论如何不能撒手。
身上衣衫未换,还是几日前那件袍子,晨风一吹,鼓鼓囊囊的将薛凌身形衬的越发瘦小。只眼里寒气森森,看的反而渗人。她若打马扬蹄而去,含焉应是讨不了什么好。但终归是个皮肉之伤,断无性命之忧。若非含焉是个女子,薛凌怕是一丝犹豫也不带。偏妇孺当前,总是需要点凉薄,才能一往无前。
这般僵持不过少卿,含焉一直盯着薛凌,自是瞧出她眼里决绝之意渐深,突而就想起死的那俩鲜卑人来。牵扯着缰绳的手不由得开始发抖,想要松,却又咬死了牙握的更紧。她连薛凌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会子记起初见的白刃红肉,眼角泪水划过,余光却往薛凌右手腕移动。
“你我皆是平城故人,姑娘带我走吧”。含焉在用饭时心思便全放在薛凌身上,自然没错过那句“我就在城内”。这会情急,到没去细想所谓的姓薛是个什么意思,只希望薛凌能顾着几分同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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