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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卢瓦尔河是法国最长的河流,分上游、中游、下游三部分,这里指的是河的中游,该河在一个大山谷里呈一个大环形,并有许多支流,河床里充满沙堆。
约莫黄昏时刻,车子驶过科纳,他被一阵欢乐的乐声吵醒,发现自己正好碰上一个乡村的节日盛会。驿车站就坐落在广场附近。当车夫给他的车子更换马匹的时候,他看到欢乐的村民在跳舞,头戴鲜花的漂亮姑娘在尽情挑逗,小伙子们津神焕发!还有兴高采烈的老农,他们的胖脸被酒气熏得通红。小孩们互相嬉戏,老村妇们纵情谈笑。大伙都放开了嗓门,欢乐的气氛,使得人们身上的服装和桌子上摆开的筵席都为之生色。广场和教堂都呈现出快乐的面貌;乡村的屋顶、窗户,甚至房门似乎也换上了节日的盛装。
象所有濒死的人那样,就连最微小的喧闹都难于忍受,拉法埃尔既无法抑制住一声沉痛的叹息,也不能排除这样的欲望:强迫乐队停止演奏,使这种欢腾化为乌有,使这阵喧哗归于沉寂,直至驱散这个放肆的节日欢会。他十分悲伤地登上马车。当他往广场上看时,发现那儿的欢乐场面已变成一片惊慌,乡村姑娘们都跑光了,长凳上空无一人。只有乐队座上还有一个瞎子乡村乐师,用他的木笛继续吹出刺耳的舞曲。这没有舞者的舞曲,这个衣衫褴褛,头发蓬松,表情忧郁,藏身在菩提树荫下的孤独的老人,正是拉法埃尔所希望的怪诞人物的形象。霎时间乌云密布,下了一场六月的倾盆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便雨过天晴。这是很自然的事,拉法埃尔仰望长空,看见几朵……的白云被风吹散,他甚至没有想到要看看他的驴皮是否又缩小了一点。他重新躺在马车的角落里,不一会儿车子便向路上驶去。
第二天他回到自己的家里,坐在卧室里壁炉旁边。因为他觉得冷,叫人生了一炉旺火。若纳塔给他送上一些信件。这些信全是波利娜写的。他不慌不忙地打开第一封信,怞出信笺来看,就象看一张收税官免费寄来的浅灰色的催税单。他读到的头一段是:
“离家了!但这是逃跑呵,我的拉法埃尔。怎么啦!谁也不能告诉我你在哪儿?要是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里,难道还有谁会知道?”
他不愿从信里知道更多的情况,便冷冷地拿起这些信,扔进壁炉里,用无神的冷漠眼光,瞧着熊熊的炉火把香笺扭卷、收缩、翻腾、分裂成碎片。
在炉灰上旋转的残片,让他看到一些句子的开头,片言只语,烧掉一半的意思,他觉得有趣,使不由自主地在火焰中抢着读作为消遣:
“……坐在你的门前……等待……任性……我服从……情敌们……我,不!……你的波利娜……爱……难道不再有波利娜了?……要是你想离开我……你还不至于抛弃我……永远的爱……死……”
这些词语使他发生内疚:他拿起火钳从火焰中抢救出最后一片信笺。
“我在抱怨,”波利娜写道,“可是,我不诉苦,拉法埃尔!让我远离你,你一定是想要使我免除什么悲伤的重压。也许有一天你会杀死我,但是,你太好了,绝不会让我受苦。好吧!别再这样走开啦。行!我能接受最大的折磨,只要是在你的身边。你给我带来的忧愁,将不再是忧愁:除了曾经向你表白过的爱之外,在我心中还有比这更多得多的爱情。我能忍受一切,除了为你痛哭和不能知道你要做的……”
拉法埃尔把这片被烧黑了的残笺放在壁炉台上,后来他突然把它再投进壁炉里。这页残笺反映他的爱情和他无法逃避的命运实在太强烈了。
“去把毕安训先生找来,”他对若纳塔说。
荷拉斯到来,发现拉法埃尔躺在床上。
“我的朋友,你能给我配一服寒量轻的鸦片饮料吗?好让我经常处于半睡眠状态,又不至因常喝它而有碍身体。”
“这最方便不过了,”年轻的医生答道,“但是,为了吃饭,每天总得起来几个小时呵。”
“几个小时,”拉法埃尔打断他的话说;“不,不!我愿意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毕安训问道。
“睡觉,这还算是活着!”病人回答——“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即使是波利娜…德…维什诺小姐也不例外!”在医生开药方的时候,瓦朗坦对若纳塔说。
“喂!荷拉斯先生,有什么办法吗?”老仆人把青年医生一直送到大门外台阶上时问道。
“他还能活很久,或者今晚就死。对他来说,活着和死去的机会是相等的。这我完全没把握。”医生在回答他时,无意中做了个怀疑的手势,“应该让他开心。”
“让他开心!先生,您不了解他。前些日子,他不哼一声就杀了一个人!……什么都不能使他高兴。”
拉法埃尔有好几天沉没在人为的昏睡中。多亏鸦片的物质力量对人的津神所发挥的作用,使这个有很强的想象力的人,竟然降低到了懒惰动物的水平,它们呆在树林里,象一块死木头似的,连容易获得的食物都不愿移一步去猎取。拉法埃尔甚至把日光遮住,使光线再进不了他的家。晚上约莫八点钟的时候,他从床上下来,连对自己的存在都没有清醒的意识,他填饱肚子后,立即又去睡觉。他的时间是冰冷和干缩的,只能在一个黑暗的背景上给他带来些模糊的形象,一些痕迹,一些昏暗的光线。他把自己埋藏在极端的沉寂里,使自己的动作和智慧处于否定的状态。一天晚上,他醒来比平常要晚得多,发现他的晚餐还未送来。他就按铃叫若纳塔。
“你可以走啦,”他对他说,“我让你发了财,你可以去享你的晚福了;可是,我再不愿让你来捉弄我的生命……怎么样!混蛋,我饿啦。我的晚餐在哪里?你说!”
若纳塔无意中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拿起一支蜡烛,烛光在府邸中黑暗的巨大房间里闪动;他领着重新变成机器的主人到一个宽敞的走廊里,并且突然把大厅的门打开。拉法埃尔立即受到强烈的灯光的照射,目迷神眩,前所未有的豪华景象把他惊呆了。只见大厅里所有的玻璃大吊灯,全都点上蜡烛,花房里培植出的最名贵的花卉,很艺术地布置在餐桌上,桌上摆的全是光彩夺目的银餐具和金的、螺钿的器皿,还有各种津细瓷器;一桌爇气腾腾的豪华筵席,其中的珍馐美味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
他看到自己的亲友被请来赴宴,席间夹杂着装饰华丽,妖艳迷人的妇女,她们袒胸露背,秀发上插满鲜花,眼睛里闪闪发光,她们全都是不同类型的美女,通过肉感的打扮,分外逗人喜爱,其中一个穿件爱尔兰式的束腰短上衣,显得身段婀娜多姿,另一个穿一条安达卢西亚女人穿的绣花裙子,体态风流;这一个打扮成半裸体的女猎神狄安娜,那一个摹仿德…?瓦利埃小姐的打扮,纯朴而多情。他们都同样决心要大醉方休。所有宾客的眼睛里都闪耀着喜悦、爱情和快乐的光芒。当拉法埃尔死人般的面孔出现在客厅的门口时,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它象这个临时布置的盛宴发出的一片灿烂红光那样,迅速向他传来。各种声音,香气和光线,以及这些迷人的美女,全都刺激了他的感官,引起了他的食欲。一阵悦耳的乐声从邻室传来,不断用柔和的声浪掩盖这种醉人的嘈杂声音,从而完善了这个奇异的景象。
拉法埃尔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令人感到舒服的手握住,这是一只女人的手,这女人就是阿姬莉娜,她正张开鲜嫩、洁白的双臂要拥抱他。他明白这个景象不是象他在苍白的梦境里那种模糊怪诞的、飘忽不定的幻影,便发出一声惨叫,突然把门关上,狠狠的给了他的老仆一个响耳光。
“你这恶棍,难道你发誓非把我弄死不可吗?”他大声责骂他。
拉法埃尔因为遇到刚才这种对他有危险的场面而气得浑身发抖,但他终于拿出力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喝了一服大剂量的安眠药水,又躺下去睡了。
“真是见鬼!”若纳塔从惊愕中恢复过来后说,“毕安训先生曾当面嘱咐过,要我好好地让他开心……”
约莫半夜时分。拉法埃尔由于某种生理上的变化和医药失去效用后的奇特现象,这时候,他在睡眠中出现了一种回光返照。他苍白的双颊染上了鲜艳的玫瑰色。他那少女般优雅的前额显示出天才的气质。生命在这安详和酣睡的脸上焕发出光辉。你也许要说这是在母亲的保护下酣睡的小孩。他睡得很香,朱红的嘴唇呼吸均匀,气息纯洁;他面露笑容,一定是在梦里过着美满的生活,也许他是百岁老人,也许他的孙儿们都在祝愿他长寿;也许他在艳阳天坐在树荫下的乡村板凳上,象先知那样从高山之巅瞥见远方幸福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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