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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骑机车,不然就请郑先生带路,我们跟车。」
毓璇和我于是骑着机车跟在郑守让先生的汽车之后,穿梭在笔直宽敞的沿海道路上。道路两旁多是鱼塭,鱼塭中的水车卖力转动,将空气中的氧溶入水里,却也将池水打向空中,偶有几隻虱目鱼跃出水面,鱼鳞在南台湾午后烈日的照射下,波动着银亮的闪光。
汽车转进一条狭小的產业道路,一幢围着矮墙的独栋楼房,矗立在一片平坦的鱼塭之中。我们跟随着汽车从围墙的缺口驶入,停在楼房前的水泥空地上,一隻黑色土狗尽责地朝着我们狂吠,即使郑守让先生从车内出声制止,还是无法让牠罢休。
驾驶在车辆停妥之后,立刻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扶出郑守让先生。郑先生则吃力地以拐杖撑起略为佝僂的身躯。
(眼前这位行动不便的老先生就是国姓爷的后代?)
「前阵子伤了脊椎,连带影响双腿的活动。唉!人老了就是这样。」郑老先生感慨地说。
郑守让先生说话儒雅而且有礼,显然受过高等教育。
毓璇下车之后,竟然跑去逗弄刚刚对我们吠叫的黑色土狗,伸手抚摸着牠的脖子,而前一刻还齜牙咧嘴的土狗,下一秒却乖顺地摇起尾巴。
「这位同学怎么称呼?」郑老先生问。
「敝姓蔡。」
「蔡同学、林同学。对了,你们吃午餐了吗?」
「我们已经在安平吃过虾卷了,谢谢。」
一进门,郑老先生客气地请我们就坐,并交代刚才开车的男子烧开水沏茶。
「他是我儿子,算起来是郑成功的第十代孙了。两位今日拜访,想知道些什么事?」郑老先生开门见山地问。
我并没有急着提问,而是接续郑守让先生沏茶的动作,端起茶杯闻起了茶香。等到清香温热的茶汤滑过口腔,经过食道温暖脾胃,我也在脑海中理出几个问题,这才开口对郑老先生说:
「我们是为了校刊的郑成功专题而来拜访郑先生的,我们先去採访了郑氏家庙的某位管理委员,从他那里得知郑成功在台湾有后代的消息,听说还是一位老和尚追查到的,过程犹如一部推理小说。不知是否可以先请郑先生谈谈整个追查以及确认的过程。」
我从背包里拿出笔和记事本,假装要记录郑守让先生口述事情的经过。
「喔!这已经是距今七十年前的事了,当时还是日据时期,我和几位兄姊都在日本求学,并不在台湾,过程是家母在我们返国之后告知的。那位老和尚是六甲乡赤山龙湖巖的住持,其实我并不清楚他是如何追查到我们家族的,只知道有一天那位老和尚突然出现在家门前,说是要来找家父郑子香的。当年家父已经亡故,家里只剩母亲一人独居,没想到老和尚还真够直接,得知家父逝世的消息后,反而劈头就问家母:『你们是不是郑成功的后代?是不是收藏了一幅寧靖王的墨宝?』。家母面对这样的询问,对眼前这位来路不明的老和尚顿起戒心,又想起先祖『隐姓埋名,不可洩露自家身份。』的嘱咐,所以始终不愿承认是郑成功的后代,也否认家中有寧靖王的墨宝。谁知老和尚虽感无奈、却不死心,不知用什么方式辗转联络上在日本留学的家姊郑雪梅,对家姊展开游说。最后家姊才在取得母亲的同意后,出示传家的寧靖王墨宝。」
郑老先生说完,喝口茶润润乾渴的口舌与喉咙。我急着想知道那幅墨宝写些什么?正要开口询问,毓璇却先问了一个我并不是很感兴趣的问题。
「这么说来,郑先生算是郑成功的第九代孙囉!那这一辈除了郑先生之外,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吗?」
「包含郑某在内,总共有六男二女,我是老么,如今第九代的子孙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郑成功用『聪明睿智,宽裕温柔。』做为儿子们的名字;而家父则以『忠义节孝良让』替我们六兄弟取名。」
其实毓璇这么做也对,如果问得太过急躁,郑守让先生难免对我们的目的起疑心,所以我也就顺着郑老先生的回答再提问:
「我听说郑先生这支血脉,就是由郑成功的六子郑宽所传,不晓得郑先生知不知道当年先祖怎会留在台湾?因为根据史料所载,台湾降清后,满清政府决定不让郑氏一族留在台湾,以避免反清势力凝聚。」
「听我父亲说,当年郑成功的孙子郑克塽向清朝投降,明朝皇室寧靖王听到消息后悲愤不已,最后决定自杀殉国。但寧靖王在自杀前写了幅字,并託人将其送给不支持郑克塽降清的先祖郑宽,暗示他赶紧逃亡。先祖带着儿子逃亡后,清朝官兵随即对先祖一家发出追杀令,先祖幸运地躲过了施瑯的狙击,于是便带着寧靖王的墨宝往北逃窜,开始隐姓埋名过日子。」
「那幅字写了些什么?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一方面是感觉即将接近谜团的核心,也或许是担心郑守让先生会拒绝我的请求,我的心脏开始紧张地快速跳动起来。
「可以啊!你去帮我把它拿来吧!」郑守让先生对他儿子说。
趁着取来寧靖王墨宝的空档,郑守让先生先为我们说明了的内容。
「寧靖王写了『风来竹有声』五个字交给先祖郑宽,喻指风来了,竹子便有回应,暗示清军来了,郑克塽将有所回应,准备接受清廷的招降了。当年赤山龙湖巖的老和尚就是靠着这幅寧靖王的墨宝,确认我们家族是国姓爷的后代。」
只见郑守让先生的儿子取来一幅捲轴,在茶几上摊了开来,纸上现出五个瘦而苍劲的字体。难道这就是解开日月之护埋藏地点的钥匙?我深怕有所遗漏,再向郑守让先生确认:
「郑先生,寧靖王只有交给先祖郑宽这捲轴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郑守让先生一听,倏然收起原先的笑脸,严正地对我们说:
「蔡先生、林小姐,请恕郑某直言,两位并不是什么大学校刊编辑吧!到目前为止,两位的问题一直在郑某的家世上打转,就像当年的那位老和尚一样。我可以感觉得到,虽然你们问得迂回,但两位的目标其实是寧靖王交给先祖的物品,我说的没错吧?考不考虑对郑某直言你们的目的?」
事到如今,也无法再隐瞒了,我只好对郑守让先生坦言相告。
「对不起,郑先生,我们欺骗了您,我们确实不是校刊编辑,更不是为了撰写郑成功专题而来,我们其实是代替陈文钦教授来拜访郑先生的。几个月前陈教授发现了一本天地会的手札,里头记载了国姓爷留下的一批宝藏,而开啟宝藏的关键之一,很有可能就是寧靖王交给郑宽的物品。」
「代替陈文钦教授?前些日子陈教授确实是透过郑氏家庙与我联络,希望能和我约个时间见面,但前天却听闻陈教授发生了不幸的消息。只是我要怎么相信你们所说的话?」
我不晓得要如何说服郑守让先生相信我们,只好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那面「共洪和合」的令牌,递给郑守让先生。郑先生同样默默地接过令牌,手指触摸着令牌上的浮刻,若有所思。毓璇则不明所以地看看令牌、再看看我,眼神里充满疑问。
一会儿后,郑守让先生将令牌还给我,然后对我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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