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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次日只见那凤姐、可卿率先垂范,领着宝钗、李纨、尤二姐、邢岫烟、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宝琴、李纹、李绮,连着平儿、袭人、司棋、侍书、入画、香菱、莺儿、万儿、芳官、翠缕、宝珠、金桂等一众女子,齐齐地跪了下来,那场面颇为壮观。众人皆低垂着头,一叠声地只叩头说道:“主子安好。”声音此起彼伏,在这园子里回荡着,满是恭敬与顺从。
弘昼才从那口外回来,这几日一路上都只在贴身的鸳鸯、蕊官、金玉等四女身上寻些轻松惬意,此刻刚一进园子,就听闻这一院子的莺声燕语,那娇柔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是这冬日里最悦耳的乐章,再瞧着眼前满地的娇颜玉体,虽是冬日里寒意阵阵,可弘昼心里却觉得无比快活,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他这才抬手招呼众女只管起来,目光落在凤姐身上,开口问道:“园子里可安生?”
凤姐原本心里还一直忐忑着呢,就怕弘昼还在挂念着迎春的事儿而生气,此刻见弘昼满面笑容,那神情仿佛一时之间早就把那事儿给忘记了,她心里先是一喜,赶忙又施了个款款的万福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回道:“园子里内外都好呢,我等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儿,都还没来得及问问主子身子安好,就敢劳主子先问起园子的事儿了。主子一路劳顿,还望能在园子里多住些日子过年,如今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正好可以好好赏赏,歇息足了精神,那才是我们的本分呢,主子您安好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心里才能踏实。”
可卿在一旁见凤姐先开了口,占了这说话的先机,心里也不甘落后,赶忙上前半步,脸上堆起笑,正欲开口问候,哪知道弘昼却先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说道:“你瞧着又清瘦了些,不过,你这体态娇娆,瘦一些倒是更见风姿了呢。”
可卿本就是个心思细腻且满腹心事的女子,哪曾想弘昼一回这园子,头一个居然拿自己这般调笑呢。在这园子里,众女子最可依赖的可不就是主人的那一份赏玩与宠爱嘛,如今弘昼这话,就好像给她一下子添了八九分魂魄似的,让她心里头又惊又喜,顿时娇痴痴地一笑,脸上泛起红晕,害羞地低下头去,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才好了。
却听凤姐已经接着问候道:“主子一路辛苦,这四位妹妹也辛苦了。主子就请示下,去哪里先歇了才好。”说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乍着胆子,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一旁仍旧跪着的迎春和惜春两姐妹,然后才又接着说道:“主子,迎丫头如今安置在怡红院里,紫菱洲虽解了封,我也没敢让她姐妹回去住呢,主子……”她说到后面这几句的时候,声音已经放得极轻极轻了,边说还边小心翼翼地抬头偷偷看看弘昼的神色,心里头紧张得不行,就怕弘昼听了这话会不高兴呢。
她这话虽说声音不大,可在场的这几个女子可都是心里一惊,脸色都变了变,就连年纪尚小的惜春,都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看弘昼的脸色,眼神里满是担忧,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哪知道弘昼倒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四女,说道:“她们在外头服侍得也好,回头自然该赏。嗯,怎么人不全呢,云丫头呢?”他这般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可把地上跪着的迎春给伤透了心,她只觉得心里头一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几乎就要坠下来了,可又不敢在这时候失态,只能强忍着。
倒是一旁年纪虽小,却性子倔强的惜春咬了咬牙,伸手扯了扯迎春的衣襟,像是在给她传递着一丝安慰,让她先忍着别难过呢。
就在这时,那宝钗上前一步,施了个蹲福礼,恭恭敬敬地回道:“回主子,云丫头想来是着了凉,冒了风,这会子身子还在发热呢,不敢来见主子,怕过了病气给主子,那可就了不得啦,所以这会儿正在自己房里养着呢。”
弘昼听了,却好似心绪甚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罢了,天气冷,你们也都别在外头了,都回各自房里去吧。回头要是有兴致了,自然会去寻你们的。这会子,我且去瞧瞧云丫头吧。”
凤姐、可卿、宝钗、李纨一听这话,赶忙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道:“这云丫头如何当得起,主子您身子要紧呢,哪能就这么去了,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是好。”
弘昼听了众人的劝阻后,只是笑着摆摆手,说道:“呵呵,我哪里有过病。她一向身子壮实,如今可怜生病了,我去瞧瞧她也好,总归是园子里的姐妹,关心一下也是应当的。”弘昼心里想着,湘云平日里那爽朗活泼的性子,如今病了,定是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儿,自己作为这园子里众人仰仗的主子,去探望一番,也能让她心里舒坦些,好快点好起来呢。
那凤姐可是个心思通透、历经不少事儿的人,以往也见识过弘昼偶尔有些随性的做派,此刻听弘昼这么说,心里就暗自琢磨开了,只道弘昼一时兴起,许是真的只是单纯去看望,可又怕他是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想去逗逗那生病的女孩子寻个开心之类的,可这话又不好明说出来,便只得变着法子试探道:“主子即如此说,那可是云丫头的福分了,能得主子这般眷顾呢。只是还有几位大人,候着见主子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我却不敢做主,还让他们在旁边门房里候着,还请主子示下,今儿可要见一见?”凤姐心里其实挺为难的,既怕耽误了弘昼去看望湘云,又怕那些大人等久了不合适,这两边她都得权衡好,可着实费了一番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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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听了,低头思索了片刻,想着这事儿也不能耽搁了,便说道:“没什么,就先去瞧瞧云丫头,想来她自然在自己屋里养着,就让他们几个来枕霞居外头,我见见吧。园子里女孩子多,诸多不便,你让丫鬟太监好生带着,可别出了什么岔子。”弘昼心里盘算着,既能去看看湘云的病情,也不耽误和那些大人处理事儿,两边都顾着,也算妥当。
凤姐应了一声,目送弘昼往湘云那儿走去,这才唤来平儿,细细地交代了一番,让她去安排那些大人的事儿。众人可都是有心的,心里都在猜测弘昼去见湘云,到底只是单纯地瞧病关心呢,还是会有别的举动,可这又不好随意猜测,便都磨蹭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让晴雯引着冯紫英头一个,取道枕霞居去见弘昼。
这冯紫英此刻心里那叫一个忐忑,一路上越发添了小心,眼睛都不敢乱看,只是陪着笑,目不斜视,碰到晴雯的时候,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说个“劳烦姑娘”,便随着晴雯往里头走去。到了枕霞居门口,先是候着让人进去回了话,得到准许后,才随着一个丫鬟进到里头,来到客厅上,赶忙拜见了弘昼,恭恭敬敬地叩了头,又陪着笑道:“主子回来了,奴才见主子气色还好,本以为路上必然乏了,却到底是主子体泰安康,看着竟更有了精神呢。”冯紫英心里想着,可得把弘昼哄高兴了,自己这说话做事都得拿捏好分寸,可不能出了差错,让主子厌烦了自己,那往后在这王府和园子里,可就不好混了。
弘昼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旁自有小丫鬟翠雨捧着茶过来,准备献上茶。弘昼却没心思喝茶,当下便问道:“京中情形如何?”弘昼心里一直惦记着京城里的局势呢,毕竟这可关乎着诸多事儿,自己得心里有数才行。
冯紫英哪里敢真的用茶,依旧是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一旁,听到弘昼问起,赶忙回道:“主子明鉴,太医院、军机处、内务府那边都说了,皇上身子渐渐安康了呢。只是奴才听了个信儿,觉得也要回主子才好。恩,李卫李督军前儿晚上进的直隶,只怕今儿已经到京了呢。”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弘昼的神色,心里想着自己这消息可算是及时汇报了,希望能在主子这儿落个好呢。
弘昼听了,不由低头沉吟起来,心里头思绪万千,半晌都没说话。他心里琢磨着,李卫官封两江总督,那可是地方上的要紧差事,而且他是雍正昔年府上带出来的龙潜之臣,向来忠心耿耿,眼里可只有雍正一人,如今既然进京了,那必定是雍正有秘旨,给他安排了重要的差事要办。再联想到如今皇上的身子状况,以及这前后的种种事态,弘昼心里隐隐觉得,怕只怕雍正其实是回光返照,自知这身子怕是难以痊愈了,说不定正在安排身后事呢。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还是得谨慎行事,装病躲着些是非才是最妥帖的办法,可这些心思也不好随意表露出来,便也只能摇摇头,暂且不说破,又接着问道:“三府里呢,有什么事?”
冯紫英近来心里可是怀了鬼胎的,正想着要多博弘昼欢心呢,一听弘昼问起这个,那可真是正中下怀,赶忙回道:“主子不问,奴才还不敢说呢。差事上,正有些麻烦事体,就请主子疼奴才,给奴才出个主意才好。”冯紫英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借着这事儿,既能把麻烦解决了,又能让弘昼觉得自己办事得力,往后对自己更看重些呢。
弘昼明知他这般说话,肯定是有所指的,便笑骂道:“莫捣鬼,有事便说。”弘昼心里明白,这冯紫英向来鬼点子多,可别是又弄出什么棘手的事儿来让自己收拾烂摊子。
冯紫英见状,笑着说道:“旁的都是小事,只是皇上身子不好,如今只住在畅春园,三府里说宫中要清清鬼气,也好为皇上回宫做筹备才是。其实不过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将那一等年纪大的宫人女子,放几个出去归乡,本来是那里朱妃请旨,说是冷宫里的罪余的宫人,该杀了杀,该流的流,恩,该放出去配人的也该办了,别皇上回来一宫戾气才好。这等大事,詹事府哪里敢做主。而且奴才想着,恩,皇上身子不安,也该祈些福寿才好,前几日回了皇后,皇后说既是封了王爷您掌管三府,还是该王爷您回来发落才好。奴才自己做主想着有那几个可怜见的宫女,其实论起来是个株连的罪过,何必一并荼毒了,只是若要放出去,也是不妥。主子若疼奴才,可否收留了,也算奴才三头交代了差事。”冯紫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弘昼的脸色,心里想着自己这主意多好,既能解决那些宫女的去处,又能讨好弘昼,一举两得呢。
弘昼一听,心里就明白了,这冯紫英怕是在捣鬼呢,心里想着自己那日亲临后宫探冷宫,又留了玉钏儿询问抱琴究竟,这冯紫英布这么大一个阵仗,恐怕是以为自己看上了抱琴,想借机把那些宫女献给自己,好让自己满意呢,说不定他胆子再大些,连元春一并送来的心思都是有的。弘昼心里确实对抱琴她们的事儿挺上心的,可如今这情况,总不好为了这等事去回雍正,要是没有雍正的首肯,那自己贸然行事,未免有些风险,一时之间倒是踌躇起来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其辞地说道:“既如此,你瞧着办,只是莫要一味胡来,大内的事儿自然要谨慎妥帖才是。”弘昼心里无奈,只能先这么应着,走一步看一步了。
冯紫英听他答得这么含糊,心里也明白这主子是想吃又怕烫着,不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笑着应了个“是”,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前几日园子里又有了风波,是奴才办差不小心,只是不知道周公公这里处置如何了,还请主子示下。”冯紫英心里其实也是在打探紫菱洲那边的情况呢,想知道弘昼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己也好心里有底。
弘昼心里清楚他这也是和凤姐一样,在试探那事儿呢,略想了想,说道:“这事容我也问问才好。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弘昼想着,这些事儿都得好好思量思量,可不能轻易就表了态,还得从长计议才是,至于让冯紫英办的事儿,那也得斟酌好了再吩咐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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