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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仁行正自醒转时,身后的僚属们已好奇起来,纷纷指着那箱子议论,众人好奇不安,只能再向朱标看去。
朱标此刻安坐高堂,目光幽冷扫视众人道:“怎么,大家都认不出这箱中事物吗?”他的视线终是落在吴仁行身上,那冷厉眼神较之平日大有不同,直望得人心下生寒。
吴仁行正自胆颤,暗道太子这闹的是哪一出,却听朱标已然开口道:“宋通判,你可认出这箱中何物?”
吴仁行心下长舒口气,敢情方才那冷厉眼神望的是自己身后的宋良知,可心头这根弦刚刚松下,却又倏地绷紧——好端端的,太子要刁难那宋通判作甚?
宋良知被点了名,只能战战兢兢站了出来,他朝那箱子望了两眼,随即苦着脸摇头道:“恕下官眼拙……”
箱子紧闭,谁能隔着木头看清箱内事物?
而朱标显然也没有刁难之意,他随即朝亲军都尉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将几只大木箱都打了开来。
箱子一经打开,那腥臭气味更加浓烈,不少人都蹙眉掩鼻,作不耐状,吴仁行自是探头往里张望,却只看见那箱中装着满箱的烂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淤泥?”
吴仁行尚未反应过来,却听见“嘶”地一声,竟是那宋良知正自倒抽凉气。
原来那箱子一打开,宋良知便探头张望,他离得最近,自将那箱中物事看得最清晰。
这一望之下,宋良知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随即,他竟倒抽口气,吓得兀自颤抖起来。
“坏了!”
见到宋良知的惨状,吴仁行心下猛地一震,到这时,他若再无法藉由这淤泥想到城外水灾,那便枉作这知府了。
“宋通判,你该是认出来了,这箱中是何物了吧?”
朱标的幽冷声音再度响起,他冷眼逼视着宋良知,望得那宋良知颤得更加剧烈。
“回……回殿下,下官认得……这箱中的竹埽、秫秸……及那草料、土石,均是修筑堤坝的物料……”
此话一出,最震惊的是那吴仁行。
原本联想到洪灾,吴仁行尚还心存侥幸,想着此事或与那堤坝无关——他毕竟是一衙首官,压根就没去过堤坝视察,对这修堤筑坝的埽工物料并不眼熟。
可当专司水利的宋良知说出实情,他哪里还猜不出,这些淤泥全是从那坍塌的堤坝处挖掘出来的。
“哼,你倒是眼利……这些土方埽工被大水冲刷,又在那洪水中浸泡多时,早已面目全非……你竟还能一眼认出来……”
朱标幽幽点头,冷眼望着宋良知道:“看来宋通判你倒并非不精工事……”
说到此处,他忽地目光一冷,声量也更着放大了数倍道:“那你来说说,缘何这黄河河道的堤坝,会用这等粗劣物料修筑?”
这一声震喝威势十足,直骇得满堂官吏尽皆颤栗。
那宋良知登时又战战兢兢,兀自支支吾吾半天,方才辩解起来:“殿下……殿下此话何意,下官……下官听不明白。”他仍在巧言狡辩,试探蒙混过关。
朱标冷冷一笑,眼里迸出杀意道:“宋通判,证据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想狡辩吗?”
他霍然起身,拿起惊堂木猛地一拍道:“那修坝筑堤所用埽工,当以竹木、草料、土石堆卷而成,依据河流湍急,这竹木与草料、土石的比例不一而足。”
“通常,这草木比例当是草七木三,但像黄河这等湍急河道,堤坝所需埽工当更坚固,竹木占比也应当更高!”
说着,他指着那箱中淤泥道:“你看那埽工烂软稀绵,那竹木比例可有三成?”
朱标声声厉喝,句句分析在行在理,说得毫无错漏。
在场官员全都听傻眼了,纷纷瞪大眼,迷茫互盼,寻求解释,而吴仁行和宋良知二人,更是惊骇万分。
他们哪里想到,太子竟对这堤坝工事了解精深,照这情形,想仗着太子不通事理来蒙混过关,已绝无可能!
瞪眼望着那箱中烂泥,宋良知的嘴角已在颤抖,经太子指辩,那偷工减料的事实已被指出,再不容人狡辩,而他作为主理衙司水利的专管官员,已是罪责坐实,再难狡辩。
“朝廷年年拨款,为的就是疏浚黄河河道,稳固河堤,而你宋良知身为河道主官,贪赃枉法,偷工减料,你也配叫良知,我看你的良知被狗吃了,你贪的这是钱,偷的这是料吗,这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命。”朱标怒斥道,直接吓得那宋良知身子一软,瘫坐下来。
望着已经瘫软的宋良知,朱标最后说道:“宋良知,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老实交代吗?”显然,他是在给宋良知机会,让他说出同谋来,朱标可不相信,区区一个通判,就敢犯下如此大案,必然有同谋。
还没等宋良知回答,吴仁行率先跳了出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直指着宋良知说道:“宋通判,你……你怎会这般糊涂啊!”
随即,他又大步上前,一副正气凛然模样道:“本官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做为一地父母官,就该真心实意替百姓谋事,替天子分忧,缘何……缘何你……你快说……你是否欠了赌债……才一时糊涂,犯下这欺天大错!”
吴仁行这一番话,算是给宋良知提了个醒,让他不要随便乱开口,自己安生把罪认下来便是,反正这滔天大罪,一人担了是死,两人担上也是死,若是牵连上了他们,想想自己的妻儿!
经吴仁行喝醒,宋良知缓缓回过头来,用绝望无依的眼神望了望他,二人眼神交接,似正作沟通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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