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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第二日一早,采薇、宜芝两个陪太夫人用过早饭,采薇又跟太夫人禀明了一声,这才换上出门的衣裳戴了帷帽,和杜嬷嬷、奶娘两个到二门前去乘了轿子到了角门,换上等在那里的青幄马车,跟在四老爷的车后一路往左安门行去。
太夫人虽对周采薇这个外孙女面上淡淡的,但是对邹甫和耿直这两位不远千里送她来的先生却是极为礼待,听说这二位先生要启程回乡,特送了程仪,又命四老爷前来相送。
老太太本是极不待见她这四儿子的,只可惜家中再也无人,大老爷不是她亲生,又任着兵部主事要去衙门里办差。五老爷也任着国子监的司业,脱不开身,家里能应酬往来的男丁竟就只有一个无官无职的四老爷,只得让他去了。
出了左安门,又行了里许,待到了一处长亭,一行人都下了车轿。四老爷命人在亭中摆酒,采薇也自车中出来,刚走上前去,就见一个小厮打马冲到跟前,“嗵”的一声跳下来,匆匆行了个礼,便跑到四老爷跟前,凑到他耳朵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四老爷赵明硙面色一变,面有难色道:“哎呀,怎的如此不凑巧!”
邹甫察言观色,“赵老爷若是有什么急事,还请先去料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我二人也打算早些启程。”
赵明硙(wei)拱手道:“真是对不住二位先生,不巧突然有一件急事,本还想再多与二位先生相谈片刻,无奈此事甚急,又且关系重大,还请二位先生见谅!”说着举起一杯酒,“还请二位先生满饮此杯,在下谨以此酒向二位先生饯别,愿二君一路平安,早日返乡!”
说完匆匆饮了杯中酒,又跟邹、耿二人再道了歉,再对采薇道:“舅舅有事要先骑马回城,你送二位先生启程后跟两位嬷嬷坐马车自行回府就是,我那辆马车你也顺便带回去,天子脚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采薇点头答应着,见他连车也不坐,也不怕那日头晒着,骑着马一溜烟儿的就去了,扬起好一道尘土来,直看得邹、耿二人暗自摇头。
采薇重又斟了三杯酒,笑道:“二位叔叔这会子还急着走吗?”
邹甫也笑道:“看来侄女是不想我们走了!”
“那是自然,侄女还有好些话没和两位叔叔说呢!今日一别更不知何日能再见二位叔叔尊颜,虽说我这四舅舅如此匆忙离去有些失礼,可若不是这样,只怕我也不能够跟二位叔叔畅叙离情。”
她端起一杯酒,“侄女谨以此杯薄酒敬二位叔叔一杯,虽则大恩不言谢,但侄女仍要谢过二位叔叔千里相送之恩义。邹叔叔亲自送了我北上燕京,耿叔叔更是要护着那几十只箱子的妆奁一路送来京师,这一路上又不怎么太平,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还请二位叔叔受侄女一拜!”
邹、耿二人也没说什么客气话,笑眯眯的受了她这一拜,耿直才道:“其实我倒没侄女想的那般辛苦,我照你父亲的嘱咐,一路运上京师的箱子虽多,除十余只装了送给伯府的礼物并你爹留给你的瓷器古玩外。其余几十只箱子全是空的,是等到了京城拿银票兑成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现装好了才拉到那伯府门前的。”
采薇初时不解,既已带了银票来,何必要再兑换成现银,多此一举自添这些麻烦呢?再一细想,顿时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三万两的银票不过一小匣就尽够装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哪比得上这几十箱沉甸甸的银元宝更引人注目。父亲果然是事无巨细都替她一一想到了,纵然父亲不在了,可他对自己的关心爱护之情却仍是处处可见!
邹甫问她,“你在那府里也住了近一月了,可住得惯吗?”
采薇略一迟疑,答了两个字:“还好!”不管怎么说,如今总是安远伯府收留了她,再被亲戚们慢待,也是不好说出来的。
邹甫笑道:“我们和你父亲都是至交好友,在他病重时我曾和他提过想把你接到我府中和仪儿一道养育,可惜被你父亲婉拒了,他倒不是信不过我,而是对我言道他送你去安远伯府是另有深意。”
“那父亲可曾说是何用意吗?”采薇忙问道,这些时日以来,她一直都在想着为何父亲定要将她送到这远离家乡千里之遥的燕京?
邹甫摇了摇头,“这他倒也没说,不过叔叔今日倒想赠你一句话,‘艰难困苦,玉汝以成’!”
“艰难困苦,玉汝以成!”周采薇正在心里琢磨这句话,忽听一个声音道:“闻二位先生将归,子清特来折柳相送!”
那声音并不十分大,却如石上流泉一般清洌动听,直似要淌到人心里头去一般。
听其声以度其人,采薇虽知来人必定不凡,却不想转眼望去,还是吃了一惊。她被父亲接回身边后时常充做男子教养,尤其是跟着父亲游历四方时,更是身着男装打扮成个童子在外行走,也颇见识过几个风采绝佳之人。伯府里她几位表兄也均是相貌英俊的翩翩公子,不想同此人一比,竟全都被比下去了。
其形也,风姿特秀,若山间修竹之独立;其神也,爽朗清举,萧萧肃肃如松下之风。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身形略显单薄,容色很有些苍白,比他头戴的白玉冠还要再白上几分,瞧着一脸病容。此时已入五月,不少人都已换上了单衣,他却在一领天青色的道袍*外还披着件玉色的薄棉披风。
邹、耿二人一见他来了,不由都皱眉道:“前日专程去你府上辞行,便是不想再劳动你出来送我们,仔细你的咳疾又重了。”
那人轻咳两声笑道:“横竖我这咳疾是好不了的,又何必再为它烦心,到是今日与二位先生一别,更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岂可不亲来一送,以慰我心!”
此时采薇带着杜嬷嬷与邹、耿二位先生俱立在亭中,那公子手拿柳枝正举步迈进来,便是想要回避也来不及,幸喜帷帽还戴在头上,当下略往后退了两步。
不想那人入得亭中,目光扫过,竟看向她这边笑道:“经年不见,杜姑姑便不记得我了吗?”
采薇心下大奇,怎的她的杜嬷嬷还与这男子是故人不成?
杜嬷嬷抢上两步便要跪下行礼,语音微颤道:“不想老奴此生还能再见殿下一面,不知殿下如今身子可好,敢问太妃安好?”
那公子亲自扶她起来,微笑道:“母亲身体康泰,她时常提起姑姑,姑姑如今可是住在京都?也是来送二位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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