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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鬼津仙人岛阎罗薨（第1页）

鬼津

李某大白天躺在床上休息，正迷迷糊糊间，突然看到一个妇人从墙里钻了出来。这妇人的模样极为可怖，头发乱蓬蓬的，像个破旧的竹筐，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她一步步走到床前，才缓缓地用手将头发拨开，露出脸来。李某定睛一看，只见那妇人又肥又黑，丑得超乎想象。

李某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外跑。可还没等他起身，那妇人猛地跳上床，双手用力抱住他的脑袋，紧接着就把嘴唇贴了上来。李某惊恐万分，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妇人伸出舌头，将口中的津液渡入他口中，那津液冷得像冰块，顺着喉咙滑了进去。李某本能地想要抗拒，不想咽下，可气都喘不过来，无奈之下只能咽了下去。这一咽，只感觉喉咙被浓稠黏腻的东西堵住，难受极了。

刚缓过一口气，李某就发现口中又被那妇人灌满了津液。他呼吸急促，实在没办法，只能又咽了下去。就这样反复了好长时间，李某感觉自己快要被憋死了，气息都快断绝，实在忍受不住。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那妇人才终于松开手，消失不见了。

从那以后，李某的肚子开始肿胀，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整整几十天都吃不下东西。他四处求医，有人告诉他可以用参芦汤催吐。李某赶忙照做，这一吐，吐出了像蛋清一样的东西。说来也怪，吐完之后，他的病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回想起这段可怕的经历，李某仍心有余悸，仿佛那恐怖的场景还在眼前。

仙人岛

王勉，字黾斋，是灵山人。他才情出众，思维敏捷，在科举考试中屡次名列前茅，因此心气颇高。平日里，他还特别喜欢讥讽、责骂他人，常常仗着自己的才华去打压别人。

有一天，王勉偶然遇到一位道士。道士盯着他看了许久，说道：“从你的面相来看，本应大富大贵，可因为你口出轻薄之言，犯下诸多罪孽，福分都快被折损殆尽了。凭你的聪慧，若能回头潜心修道，说不定还能登上仙籍。”王勉听后，嗤笑一声：“福分这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不过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仙人！”道士说：“你见识怎么如此浅薄？别的不说，我就是仙人。”王勉听了，笑得更厉害了，只当道士在胡言乱语。道士又说：“我又有什么稀奇的。只要你跟我走，马上就能见到几十位真正的仙人。”王勉问：“他们在哪里？”道士回答：“近在咫尺。”

说罢，道士把一根拐杖夹在两腿之间，将另一头递给王勉，让他照着自己的样子做，然后叮嘱他闭上眼睛，大喝一声：“起！”王勉只感觉手中的拐杖粗得像装五斗米的袋子，紧接着，他就随着拐杖凌空飞起。他悄悄伸手摸了摸，感觉拐杖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道士又喊道：“止！”随即抽回拐杖，王勉便落在一座巨大的宅院里。这里高楼连绵，楼阁相连，看起来就像帝王的居所。院子里有一座一丈多高的台子，台上有一座十一开间的大殿，宏伟壮丽，无与伦比。

道士拉着王勉走上台，立刻吩咐童子摆下宴席，邀请宾客。大殿里摆了几十桌酒席，各种陈设奢华耀眼。道士换上华丽的衣服，在一旁等候。不一会儿，各路宾客从空中飞来，他们有的骑着龙，有的骑着虎，还有的骑着鸾凤，各不相同，而且每个人都带着乐器。这些宾客中，有女子，有男子，还有些人光着两只脚。其中有一位女子格外美丽，她骑着彩凤，身着宫廷样式的华丽服饰，旁边有侍女帮她抱着一件乐器。这乐器长约五尺，既不是琴，也不是瑟，王勉根本叫不出名字。

酒席开始后，各种珍馐美味摆满了桌子，王勉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香甜，味道远超寻常的佳肴。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位美丽的女子。他心里既爱慕这女子，又渴望听到她弹奏的音乐，暗自担心她最终不会弹奏。酒过三巡，一位老者提议道：“承蒙崔真人盛情邀请，今日可真是一场盛会，大家理应尽情欢乐。不如就让拿着相同乐器的人，组成乐队演奏一曲。”于是，众人纷纷组合。一时间，丝竹之声响彻云霄。

唯独那位骑彩凤的女子，她的乐器没有人与她相配。等众人演奏完毕，侍女才打开绣囊，将乐器横放在桌子上。女子伸出洁白如玉的手腕，开始弹奏，那声音比琴声响亮数倍，激昂时能让人胸襟开阔，柔和时又能让人灵魂荡漾。她弹奏了大约半顿饭的时间，整个大殿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咳嗽。一曲弹完，只听“铿”的一声，如同敲击清脆的磬石。众人纷纷赞叹：“云和夫人真是绝技啊！”之后，大家都起身告别，一时间，鹤鸣龙吟，众人瞬间散去。

道士为王勉准备了珍贵的床榻和锦被，安排他休息。王勉初见那位美丽的女子时，就已心动，听完她的演奏后，更是心驰神往。他想着自己才华横溢，获取功名本应易如反掌，等富贵之后，想要什么得不到。一时间，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交织，乱如麻。道士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你前世和我是同门学道，后来因为意念不坚定，才坠入尘世。我对您没有见外，一心想把你从这污浊的尘世中解救出来，没想到你沉迷太深，糊涂得无法醒悟。现在我送你回去，我们未必没有再见的机会，只是你要成为天仙，恐怕还得再经历两世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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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道士指着台阶下的一块长石，让王勉闭上眼睛坐在上面，还再三叮嘱他千万不要睁眼。接着，道士用鞭子抽打石头。石头带着王勉飞了起来，风声在耳边呼啸，王勉也不知道飞了多远。他突然好奇下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便偷偷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茫茫大海，无边无际。他吓得赶紧闭上眼，可这时身体已经随着石头一起坠落，只听“砰”的一声，他像海鸥一样掉进了海里。幸好王勉一直生活在海边，略懂一些游泳的技巧。他听到有人鼓掌说道：“这一跤摔得真漂亮！”

就在王勉危急之时，一位女子将他拉上了船，还笑着说：“吉利，吉利，秀才‘中湿’啦！”王勉定睛一看，女子大约十六七岁，容貌艳丽。他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请求女子找些火来烤烤。女子说：“跟我回家，我会帮你处理。要是你在我家过得舒心，可别忘了我。”王勉说：“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中原才子，只是偶然遭遇困境，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岂止是不忘！”女子用船桨催动小艇，速度快如风雨，不一会儿就到了岸边。她从船舱里拿出一束采来的莲花，带着王勉一起离开。

走了半里多路，他们来到一个村子。只见一户人家的朱门朝南敞开，他们走进院子，穿过几道门，女子先跑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他向王勉拱手作揖，邀请王勉上台阶，还吩咐侍者拿来帽子、袍子、袜子和鞋子，让王勉换上。换好衣服后，男子询问王勉的籍贯和家族，王勉说：“我不是故意欺瞒，我的才名也算是小有名气。崔真人对我十分眷顾，邀请我升入天界。我自认为获取功名易如反掌，所以不愿隐居。”男子听后，立刻起了敬意，说道：“这里是仙人岛，与世隔绝。我叫桓文若，世代居住在这偏僻之地，没想到有幸能结识您这样的名流。”

于是，桓文若热情地摆下酒席。过了一会儿，他又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芳云，今年十六岁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夫婿。我想把她许配给您，您看如何？”王勉心想，这女子一定是刚才救他的采莲人，便连忙离席道谢。桓文若让人在邻里中邀请了两三位年高德劭的人，又回头吩咐左右，立刻唤女儿出来。

不一会儿，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十几位美丽的女子簇拥着芳云走了出来。芳云光彩照人，明媚动人，就像清晨的芙蕖在朝阳下绽放。她向众人行礼后，便坐了下来。其他女子站在一旁侍奉，王勉发现采莲的女子也在其中。酒过几巡，一个扎着垂髫的小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只有十几岁，却姿态优雅，笑着依偎在芳云的肘边，眼睛里波光流转。桓文若说：“女孩子不在闺房里待着，出来做什么？”然后对王勉说：“这是绿云，是我的小女儿。她很聪慧，已经能记住经典古籍了。”接着，他让绿云给客人吟诗。绿云便吟诵了三首《竹枝词》，声音娇柔婉转，十分动听。之后，她便在姐姐旁边坐下。

桓文若对王勉说：“王郎才华出众，想必平日里佳作颇多，能否让我们一饱耳福？”王勉听后，毫不谦虚地吟诵了一首近体诗，吟诵时还得意洋洋，顾盼自雄。诗中有两句是：“一身剩有须眉在，小饮能令块磊消。”邻座的老者反复吟诵这两句。芳云悄悄对旁边的人说：“上句说的是孙行者离开火云洞，下句说的是猪八戒过子母河。”众人听后，哄堂大笑。桓文若又请王勉再吟诵其他的诗。王勉接着吟诵《水鸟》诗：“潴头鸣格磔……”突然，他忘了下一句。他刚一沉吟，芳云就和妹妹小声嘀咕起来，然后两人捂着嘴笑了起来。绿云告诉父亲：“姐姐给姐夫续了下句，是‘狗腚响弸巴’。”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王勉顿时满脸通红，十分尴尬。桓文若瞪了芳云一眼，王勉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桓文若又请王勉展示他的文章。王勉心想，这些世外之人肯定不懂八股文，便得意地炫耀起自己考中第一名的文章。这篇文章的题目是“孝哉闵子骞二句”，开篇写道：“圣人赞大贤之孝……”绿云对父亲说：“圣人没有称呼门人为‘字’的，‘孝哉……’这一句，其实是别人说的话。”王勉听了，顿时兴致全无。桓文若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我们不讨论这些，只看文章本身。”王勉便继续吟诵。每吟诵几句，芳云姐妹俩就会小声嘀咕，似乎在评价，但声音太小，听不清楚。王勉吟诵到精彩之处，还讲述了考官的评语，其中有一句是：“字字痛切。”绿云告诉父亲：“姐姐说，应该删去‘切’字。”众人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桓文若担心女儿言语冒犯，也不敢深究。王勉吟诵完，又讲述了总的评语，其中有一句是：“羯鼓一挝，则万花齐落。”芳云又捂着嘴和妹妹说话，两人笑得直不起腰。绿云又说：“姐姐说，羯鼓应该敲四下。”众人还是不明白。绿云忍不住了，说道：“去掉‘切’字，只说‘痛’，那就‘不通’了。敲四下羯鼓，那声音就像在说‘不通又不通’。”众人听后，哄然大笑。桓文若生气地呵斥绿云，然后亲自起身给王勉敬酒，不停地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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