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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保夫妇谋害了屈申后,李氏心急火燎地抽出钱革叉子,一封一封地把银子掏出来,然后提着灯走进里屋,揭开炕面,把银子藏在里面。两人出来后,李保慌慌张张地问:“那尸首该怎么处理呢?”妇人眼珠子一转,恶狠狠地说:“趁现在夜深人静,没人瞧见,把他背到北上坡,扔到庙后面,又有谁会知道呢?”李保虽然心里害怕,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让妇人再次爬上炕,把屈申的尸首扶起来,自己则拼尽全力把尸首背到背上。可刚要起身,就发现屈申的身体重得像一座小山,李保一个踉跄,连人带尸栽倒在地。他咬咬牙,又挣扎着站起来,使出浑身力气背起尸首。妇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左右张望了一番,低声催促道:“趁这会儿没人,赶紧背着走!”李保背着尸首,跌跌撞撞地朝北上坡走去。
没走多远,突然,李保瞧见那边有个黑影晃了一下。他吓得眼前一黑,仿佛有无数金花在乱蹦,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腿一软,手一松,就把死尸扔在了地上,然后不顾一切地朝南上坡狂奔。只听见妇人喊道:“在这儿呢!你往哪儿跑?”李保气喘吁吁地说:“可把我吓糊涂了。刚走到北上坡没多远,谁知道那边有个人,我吓得赶紧把尸首扔了,就跑回来了。没想到跑过头了。”妇人白了他一眼,骂道:“你这是疑心生暗鬼。你忘了北上坡那棵小柳树了?你肯定是把它当成是人了。”李保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快关门吧。”妇人却道:“门先别关,事儿还没完呢。”李保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妇人不耐烦地说:“那头驴怎么办?留在家里,那不是个祸根吗?”李保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妇人一跺脚,恶狠狠地说:“你连这点主意都没有,把它轰出去不就完了。”李保心疼地说:“那岂不可惜了?”妇人瞪了他一眼,骂道:“你都发了这么大财了,还稀罕这头驴?”李保听了,连忙跑到院里,解开驴的偏缰,拉着往外走。驴子到了门口,死活不肯动。这恶妇可真够狠的,抄起门闩,照着驴子的后胯就是狠狠一下。驴子吃痛,猛地往外一窜。李保顺势一撒手,妇人又从后面用门闩使劲一戳,那驴子便像离弦的箭一样,跑下坡去了。
这对恶夫妇进了屋,这才把门关上。李保吓得心还在“砰砰”直跳,像敲鼓一样,而妇人却像没事人似的,一脸坦然,还煞有介事地教李保:“明天你还像往常一样,只管去井边打水。要是北上坡有人发现了死尸,你就装作没事人一样,过去看看,省得让别人起疑心。等事情平息了,咱们再慢慢享用这些银子。你说,这件事咱们做得干不干净,严不严密?”妇人这一番话,说得李保也渐渐壮起胆来。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鸡已经叫了三遍,天渐渐亮了,路上也有行人了。
有个人路过北上坡,发现了地上的死尸,消息很快传开,人越聚越多。有好事的人赶紧给地方送信,地方一听自己管辖的地段出了人命,赶忙跑过来查看。只见死者脖子上套着一条绳子,松松垮垮的,并没有打结。地方看了,说道:“原来是被勒死的。乡亲们,大家都帮忙照看一下,千万别让野牲口把尸体给啃了。我去找我的伙计,让他看着,我好去县里报案。”地方嘱咐完众人,就往西去了。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众人喊道:“苦头儿,苦头儿,快回来,快回来。活了!活了!”苦头儿回头说道:“别开玩笑啊!我正着急上火呢,开什么玩笑!”众人喊道:“真的活了!谁跟你开玩笑呢?”苦头儿听了,半信半疑地回来一看,果然见那尸首手脚开始动弹,真的苏醒过来了。他赶紧把屈申扶起来,盘上双腿。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屈申“哎哟”一声,气息十分微弱。苦头儿在对面蹲下,关切地问道:“朋友,你醒醒,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只见屈申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苦头儿,又瞧了瞧众人,说道:“呀!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与奴家对面交谈?这是什么道理?还不快快与我退后些!”说完,用袖子遮住脸,声音极其娇柔。众人听了,忍不住哄堂大笑,说道:“好个奴家!好个奴家!”苦头儿连忙阻拦道:“乡亲们别笑,这是他刚苏醒,神志还不清呢。大家安静点,让我仔细问问他。”众人这才止住了笑声。苦头儿接着问:“朋友,你是被什么人谋害的?是谁把你勒死的?只管跟我说。”只见屈申羞羞答答地说:“奴家是自己悬梁自尽的,并不是被人勒死的。”众人听了,纷纷议论起来:“这明摆着是被人勒死的,怎么说是吊死的?要是吊死,怎么会脖子上套着绳子,躺在这里呢?”苦头儿说:“大家别多嘴,让我来问他。”又问:“朋友,你为什么要上吊呢?”只听屈申说:“奴家与丈夫、儿子去探望母亲,没想到遇见什么威烈侯,把奴家抢去,关在后楼之上,想要对我图谋不轨。奴假意答应,支开了丫鬟,然后自尽而死。”苦头儿听了,对众人说:“大家听见了吧?”说着,伸出个大拇指,“这里面还有这么个事儿,这事情可真怪呀!看他的样子,和他说的话,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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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在诧异,突然,苦头儿感觉脑后被人打了一下。他伸手一摸,疼得叫了起来:“这是谁呀?”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疯汉,正拿着一只鞋在那里追打众人。苦头儿埋怨道:“大清早的,一个死尸还闹不清,又挨了一鞋底子,真是晦气透顶!”这时,忽然听见屈申说道:“那个拿鞋打人的,便是我的丈夫,求各位爷们把他抓住。”众人哄笑着说:“好家伙!你这模样,还有丈夫呢?”
众人正在说笑,忽然看见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还拉着一头花驴,一边走一边高声大喊:“地方!地方!我们要打官司!”苦头儿心里直冒火,骂道:“真倒霉透了!我这是什么运气,一件事还没了结,又来一件。”只好上前说道:“二位松手,有话慢慢说。”
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一个是屈良,一个是白雄。原来,白雄昨天回家待了一天,天刚蒙蒙亮,又赶到万全山,出了东山口四处寻找范爷。忽然看见小榆树上拴着一头酱色花驴,白雄以为是他姐夫的驴子。(因为金哥没说是黑驴,他也没问是什么毛色。)他心想,有了驴子,就能找到人了,于是解开驴子,牵着就走。巧了,正好遇见屈良。屈良因为哥哥一夜没回家,还带着四百两银子,心里十分担心,所以城门一开,就急匆匆地赶来,打算到船厂去询问。没想到遇见白雄拉着花驴,正是他哥哥屈申骑的那头,他立刻上前一把揪住白雄,质问道:“你把我们的驴拉到哪里去?我哥哥呢?我们的银子呢?”白雄一听,眼睛一瞪,大声说道:“这是我亲戚的驴子。我还问你要我的姐夫姐姐呢!”两人互不相让,扭打在一起,非要找地方去打官司。
正好碰上了地方,地方只好上前说道:“二位松手,有话慢慢说。”没想到屈良一眼就瞧见他哥哥坐在地上,立刻嚷道:“好了!好了!这不是我哥哥吗?”他松开手,连忙跑过去,问道:“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呢?脖子上怎么还拴着绳子呢?”这时,却听见屈申大声呵斥道:“唗!你是何等样人,竟敢如此无礼,还不与我退后!”屈良听他哥哥说话竟然是妇人的声音,也不是山西口音,不禁纳闷道:“你这是怎么了?咱们山西人都是讲义气的。你现在这副模样,以后怎么见人啊?”忽然又听见屈申对白雄说:“你不是我兄弟白雄吗?哎哟!兄弟呀!你看姐姐好苦啊!”这一下,把白雄也听得一愣。
突然,又听见众人喊道:“快闪开,快闪开,那个疯汉又回来了。”白雄一看,正是前几天在山里遇见的那个人。又听见屈申高声喊道:“兄弟,那边是你姐夫范仲禹,快把他抓住。”白雄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了,把花驴的偏缰递给地方,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疯汉,众人也纷纷过来帮忙,这才把疯汉制住。苦头儿无奈地说:“这事儿我可搞不清楚了。你们二位也别争了,只好把你们都送到县里,到那儿再说吧。”
苦头儿刚说完,就看见那边来人,赶忙喊道:“快来吧!我的大爷,您还慢慢磨蹭呢。”只听那人回应道:“我一听说就赶紧跑来了。”苦头儿说道:“牌头,你赶紧去找两辆车子来。那个被人谋害的走不了路,这个是疯子,还有他们两个都是当事人。赶紧去吧。”老牌头听了,连忙转身去办。没过多会儿,果然找来两辆车子。苦头儿便叫屈申上车,可屈申偏要白雄搀扶,白雄心里老大不情愿。众人纷纷劝说,白雄没办法,只好去搀扶屈申。只见屈申两只大脚,走路却像裹了小脚的女子,扭扭捏捏,一步挪不了几厘米,那滑稽的样子,逗得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仿佛要冲破天际。屈良在一旁看着,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得不行,只能一个劲儿唉声叹气。
屈申上了车,屈良想和哥哥同坐一辆车,却被屈申大声呵斥下了车,反而叫白雄坐上。屈良无奈,只好和疯汉同车,结果又被疯汉从脑后打了一鞋底子,给打了下来。等他想去骑花驴,地方又不让,说:“这驴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的,就算是,还是我骑着比较合适。”屈良毫无办法,只能跟着车在地上跑,一行人朝着祥符县赶去。
正走着,忽然来了一头黑驴,花驴一看见就撒腿去追。地方在驴背上拼命勒缰绳,可那花驴就像脱缰的野马,根本勒不住。幸亏屈良是步行,他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揪住嚼子,说道:“你不知道这驴子的毛病,它见了驴就追。”正说着,只见后面有个黑矮的人,敞开着衣襟,后面跟着一个仆人,紧紧追着那驴往前走。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原来是四爷赵虎。因为包公为新科状元失踪的事入朝启奏天子,天子当即命令开封府负责访查。包公刚下朝,就听见前面人声嘈杂,吵闹声像汹涌的潮水般涌来,包公便跺了跺轿底,轿子立刻停住,他问道:“前面为什么这么喧闹?”包兴等人纷纷下马,赶忙跑过去问明情况,原来是有一头黑驴,鞍辔齐全,却没有人骑着,径直朝着大轿奔来,怎么用板棍驱赶都赶不走。包公听后,暗自思忖:“莫非这头驴有什么冤屈?”于是吩咐道:“不必阻拦,看看它要干什么。”两旁的执事人员向左右一分,让出一条路。只见黑驴跑到轿前,说来也怪,它把两只前蹄一屈,朝着轿子把头点了三点。众人都惊讶地叫了起来:“太奇怪了!”包公看得真切,便说道:“那黑驴,你要是真有冤屈,就头朝南尾朝北,本阁便派人跟你前去。”包公刚说完,那驴就站起身,转过身,果然头朝南尾朝北。包公心里明白了,便喊了一声“来”。谁知道赵虎早就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在一旁静听,估量着相爷肯定要派人,刚听到一个“来”字,他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赶到轿前。包公吩咐道:“你跟随这头驴前去,查看有什么异常情况,回来向我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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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爷领命出发,那驴便在前面带路,赵虎像个忠诚的卫士,紧紧跟随。刚出了城,赵虎就跑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实在跑不动了,只好找块石头,一屁股坐在上面歇息。这时,他的仆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四爷,您要巴结差事,也得考虑考虑啊。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呢?黑驴呢?”赵虎说:“它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也不知道它跑到哪儿去了。”仆人说:“这算什么差事啊?没有驴,怎么回去交差呢?”正说着,只见那黑驴又跑回来了。四爷便对着黑驴说道:“呀,呀,呀!你要是真有冤屈,可得慢点儿走,我老赵才能跟得上。要不然,我骑你一会儿,再下来走一会儿,怎么样?”那黑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果然抿着耳朵,蜷着蹄子,一动不动。四爷便骑了上去,走了几里路,不知不觉就到了万全山的褡连坡,那驴一直朝着北上坡奔去。四爷跑得浑身发热,敞开了衣襟,跟着黑驴也到了万全山,只见这里是一座庙的后墙,黑驴站在那儿不动了。此时,仆人也赶来了。他们主仆二人向四周观望,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突然,他们听见庙墙里面有人喊“救人”。四爷听到后,便让仆人蹲下身子,自己踩在仆人肩头上。仆人慢慢站起身,四爷抓住墙头,用力一纵身,就上了墙头。他往里一看,只见有一口薄木棺材,棺盖倒在一旁;那边有一个美貌妇人,正和一个老道扭打在一起。四爷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跳了下去,跑到跟前,大声问道:“你们‘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这样扭打在一起?”只听妇人说道:“老子被人谋害,他们贪图我的四百两银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子就跑到这棺材里头来了。谁知道这老道来打开棺材盖,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坏心思,我不打他还等什么?”赵虎说:“既然这样,你先放开他,让我问问他。”那妇人一松手,站到了一旁。老道爬起来,对赵爷说道:“这座庙是威烈侯的家庙。昨天抬来一口棺材,说是主管葛寿的母亲病故,让我马上埋葬。因为现在是禁土期,所以暂且停在后院。今天一大早,忽然听到棺材里乱响,小道我连忙把棺盖撬开。谁知道这妇人出来就把我一顿暴打,我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赵爷听了老道的话,又看那妇人虽然是女子的模样,说话却是男子的口气,而且还是山西口音,说的都是图财害命的事儿。四爷听得不太明白,心里有些不耐烦了,便说道:“俺老赵不管你们这些闲事。我是奉包老爷的差遣前来查案的,你们跟我到开封府去说清楚。”说完,就把老道的束腰丝绦解下来,把老道绑上,拉着就走,让那妇人在后面跟着。他们绕到庙的前门,拔去插闩,打开山门。此时,仆人已经牵着驴来到了。
不知道出了庙门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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