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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海风自成辛以身后向东吹去,吹歪一整片纤秀的香樟树叶,那株树的粗壮躯干中段有半弧形树洞,上面覆着翠绿藤苔,但边缘形状丑陋狰狞,使那只甲虫仿佛正挪动触角向一张裂开的血盆大口中爬去。“……可是……为什么?”方清月慢慢转身。“你告诉他的?”瘫开一双长腿、歪坐在香樟树下的男人幽幽翻了个白眼。“我看上去有那么闲?”“那是为什么?”她自觉一直以来掩饰得还可以,平时也没有露出过什么马脚,怎么就露馅儿了?“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她闷闷走过去,扫了一眼他的手,视线向上,继续瞪他。成辛以这才耸耸肩。“三号那天早上,来案子之前,你的人事档案就已经被那几个好事的兔崽子在队里传遍了。尚吴平时有个习惯,会去速记日常看到的所有纸质材料的内容来练眼力,按他的记性,估计是那会儿顺便记住了你是哪所高中。”“所以呢?”“碰巧他又负责许东的审讯,听我说守在一中校门口蹲人的事是真的,又看到大半夜的,你还非要留我说悄悄话,应该是那次猜的。”“谁非要留你说悄悄话了?”方清月攥紧自己的包带,脑中快速回忆了一下那天夜里的情景。当时她明明只是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清楚而已……“我说……”成辛以皱起眉头,起身一大步站到她面前,自上而下盯着她。“有没有必要摆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你很怕人知道?”“……没有……”她缩了缩,缓缓眨动眼皮。“就是有点意外。”成辛以慢慢哼了一声,移开脸,不说话了。——又几只白色大鸟争先恐后从最南边高耸嶙峋的海蚀崖后方飞上天际,大概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它们看上去既像是海鸥,但又不太像。习习海风拂过岸礁更高处鳞次栉比的白角屋檐,往下是被葱郁植林半遮半掩的黄色环岛公路,从他们此刻正沿着走的这条路向下望去,已经能够隐约望清起伏山峦般的金色海岸线和星星点点驻留在沙滩上的游客,一座八角形了望台从滩缘的某一点向外延伸出去,笔直刺进灰蓝色的海水之中,令海水好似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白色口子。午后日头灼眼,方清月把防晒衣的帽檐拉低,像戴上一顶白色兜帽,手里摩挲着望远镜背带上的金属卡扣,听着成辛以在身后接听电话的声音。他明显对手机那头的人不是很有耐心,语气冷冰冰的,就像六月初常常拿来对她的那种态度一样。……“说。”……“我怎么记得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需要。”……“老姚不也总嚷嚷着缺人么,你给他吧。”……“那这种公私不分的废物,我就更不要了,行了,信号不好,挂了。”…………方清月偷偷瞥了他一眼,根据他的回答猜测对方应该是齐主任,又想起之前孟余提过的人事调动的事情,不禁有些好奇。“是有新人要来么?”“省厅网络科要调过来一个。”“那你为什么不要?”刑侦一队的在职人数本就比二队少两个,尤其这段时间一忙起来,人手确实不太够用。但成辛以没有看她,目光落到她身后不知名的矮胖植物上,摇摇头。“不想要。”他答得太过漠然,以至于方清月默默咽下第二句“为什么”,转头盯着脚下沥青路面的细小颗粒。有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在他们分开之前的全部相处过程中,她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不敢言语的感觉。但也没什么必要去意识这一点,她明明早就意识到了。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相隔十年,怎么可能一切都与从前一样。公路边上有成排的村民屋宅,其中一扇格子窗上贴着卡通财神的窗花纸,一年一度的生肖动物憨态可掬,但一成不变的头顶金元宝的小胖子手中的黑体“福”字却失去了胶性,松松垮垮垂落下来,像一团黑糊糊的污渍。“很麻烦。”她反应了一秒钟,才发觉裹挟在海风里的是成辛以的声音,转头不解地看他。“老齐之所以想把那人调给我,有一部分原因是闲操心要乱牵红线,我又何必接那种麻烦呢?”“红线?”“他总觉得整个市局所有单身的人都该赶紧找对象。”方清月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新调来的人该不会叫……魏茹?”“你认识?”成辛以有些意外地睨了她一眼,那种冷漠态度不知何时起已经消失不见。总不好直接说是他手下的人偷偷议论他的八卦,她只抿了抿嘴巴,摇头垂低眼睫。“只是听说过。”成辛以眯起眼,视线落在她侧脸,依旧像很久之前那样看不出一丝醋意。但总归没有刚才难掩的失落了,他默默想。这会儿他的胃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钢铁大手在搅动不休。不仅如此,自午饭后,连太阳穴也开始隐隐叫起嚣来,痛得他一时间忘记控制面部表情和语气。也难怪她会误以为他是嫌她烦,温温吞吞沉默下来。,!比以前更敏感。但他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哄得甘之如饴。成辛以竭力放软声音。“我不知道你都道听途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我这些年素得很。”身侧的人脚步迟滞了一下,他假装没发现,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才在下坡处停住,这样再转回身时,她就不需要仰高脖颈看他。但她显然没理解,一脸迷茫。“……‘素得很’是什么意思啊?”成辛以挑挑眉,也不解释,好整以暇迁就她的反射弧。直到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脸色微窘,轻轻“哦”了一声,目光转移到另一边。“……我……我知道。毕竟……大家还都以为你是……”“是什么?”他感觉自己的音调低沉沙哑,仿佛就快要脱轨一般失去稳定性,眼见着她的表情开始柔和下来,但自身体内部传来的某种疼痛却反而变得愈发难以忍受,与昨夜类似的压抑感觉又回归原点。“母胎单身。”她静静回答。成辛以下颌微动,迈开腿,走回她面前。她的眼底有细微闪躲,但没有后退,他能听到体内张狂嗥叫到近乎疯癫的欲望……抱她……吻她……但终究只是抬起手,恶作剧般向下扯了一把她防晒帽兜的帽檐,咧开嘴角,仿佛疼痛不是他的,转回身,继续往前走。疼就疼吧,随它去。细碎沙砾在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自很远的海岸另一端燃放升空的烟花。:()棉花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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