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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是个疼妹子的人,一边是自己的丈夫,这辈子的倚靠,一边是亲妹子,她总不能见死不救,抹着眼泪儿问顾明偃,“老爷,这事儿当真没法子了么?官家哪能那么狠心的,就铁了心要治福王了?”
她年过四十,却保养的好,风韵犹存着,哭起来仍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顾明偃喝口闷酒,长叹一声,“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的?当今官家对亲兄弟,着实不是仁慈的,寿王爷从天牢挪去东厂,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抽筋扒皮,挑在菜市场口上,那肉皮都直翕动,叫人瞧都不敢瞧。东厂那位主事儿的,坐在前头喝茶,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捏着声儿不轻不重,说,让大家伙都瞧瞧,这就是刺杀官家的下场。”他仰头唏嘘,“偏提刑司那位,是人家里头的娇娘子,如今宝贝的不像话儿。”
柳氏眉头微锁,绞着帕子咬唇,“老爷,那我妹妹可怎么办?她也实在是命苦,嫁进福王府上,白白担着个正室名头儿,福王爷又得了肥胖的病症,她就守着活寡一样,难不成,还要让她真的守寡不成?”
顾明偃叫她说的心烦意乱,闷上两口酒不耐呵斥,“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我还想哭呢。眼见着大势已去,若我说,福王爷能看开,乖乖把手里那点钱财交给司礼监打理,尚能有个好结果,再继续这般执迷不悟,守着那点银子,寿王爷的下场就是他的榜样。”
发牢骚总归发牢骚,人他还得去劝,毕竟福王同他还沾着亲,他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才熬到如今的位子,不能因为福王这事儿,把自己的前途葬送了。
趁着天黑,他乘一顶小轿子,不惹人眼,悄悄到了福王府上来。
管家通禀一声,出来请他进了内房。
内屋里头灯亮如昼,各样摆设一水儿的价值不菲,福王躺在象牙床上,费劲的招呼他坐,使唤人上茶。
顾明偃接过茶也没喝,搁手里头转转,斟酌道:“眼下朝廷是东厂一家独大,生杀予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您可琢磨出道道来了?”
福王笑的眯起了眼,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怕他做什么?本王同寿王可不一样,寿王看着精明的不行,其实最笨,做什么都不知道收敛,到最后狗急跳墙,竟然去逼宫,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那是自寻死路。本王从未贪赃受贿,也并未沾染半分国库的银钱,那都是底下那些贪官污吏动的歪心思,冯玄畅能怎么?本王也是被蒙蔽了啊。”
顾明偃心里冷笑,这是骗鬼呢,底下的贪官污吏哪个不是受你支使?东厂想查多简单的事儿,人往里头一拉,随便什么刑往身上招呼,几个能撑住不老实交代的?
这样执迷不悟,那就是自寻死路了,玩命的事儿他可是陪不起。
规规矩矩的把茶盅放下,顾明偃站起来轻笑一声,“王爷,臣忠言逆耳,您别生气,这朝廷里头,哪怕您得罪谁,也别得罪了东厂,官家兴许不要你的命,东厂,可就不好说了。”
福王手一挥,“尚书令,本王有法子,动不了他东厂,还动不了一个小小的提刑司么?”
顾明偃脸黑了一大截,可见有些时候,你忠言逆耳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何苦来哉?本就是为着自家夫人舍不得妹子,倒不如直接把话说清楚,省的以后把他也牵扯进去,明哲保身但求无过。
一拱手,“王爷,该说的,臣这个做姐夫的都说了,剩下的王爷好自为之,若王爷一意孤行,臣替内子求王爷个恩典,或合离,或休书,柳家都是认了的。”
福王狭细的目光炯炯,笑意逐渐消失,阴恻恻瞧着顾明偃,“寿王便罢了,庭瑞安那个庸才居然能登上帝位,他何德何能?简直苍天无眼,父皇是病糊涂了,才把皇位传给他,若不然,就是东厂早早勾结他给父皇下了套,父皇大限将至时,为何宫门紧闭,谁也不让进?第二天一打开宫门,庭瑞安就捧着遗诏顺顺当当成了皇帝!顾大人,你有这时间来跟我划清界限,倒不如琢磨琢磨,东厂只手遮天,你们这帮臣子往后还有无事情可做罢?”
顾明偃握紧了拳头,闭眼,能怎么办?官家事事都指着东厂,比先帝爷更甚,如今朝官算什么?就是个笑话,明面上的摆设,他是尚书令又怎么?已经半年之久没有一件事儿经他操办,什么时候叫他回家种地,全看冯掌印的心情。
他不想反抗吗?想啊,可是手底下空空如也,东厂有锦衣卫,有东西大营,有禁军,各个都忠心不二,还有背后纵着他只手遮天的官家,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他也是纳闷了,怎么冯玄畅这样心狠手辣的阉人,竟有那么多死心塌地追随的呢?
遑论如何,眼下以卵击石都不是明智之举,就算福王如何试探他,激他,他都铁了心不同流合污。
卷进党争里头,搞不好就是个粉身碎骨,顾家几百口人命,不能平白无故给人做了先头军。
他再揖礼,客客气气,“臣言尽于此,这就告辞了,福王爷,安心做个清闲王爷,好过尸骨无存呐。”
顾明偃走后,福王咬着牙恨恨道:“无胆鼠辈,被东厂压的抬不起头来了,在我这里作威作福。”厚实的手掌砸在床头,立时吩咐下人,“去把王妃请过来。”
福王自患上肥胖之后,多年不近女色,王妃再娇俏可人,那在福王跟前也就是个名份,人怯怯过来,坐也不敢坐,站着回话儿。
福王瞅瞅她,这么闭月羞花的可人儿,跟在他身边白白浪费了青春年华,难免也会有些恻隐,指指杌子,温声细语道:“王妃,你坐,本王今儿叫你过来,是有事商议。”
柳氏不敢坐,欠欠身,战战兢兢回,“王爷您有事儿吩咐,奴都听着呢,无一敢不从的。”
福王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儿,头前司礼监掌印冯玄畅,不是新婚燕尔才娶了新妇么,咱们王府也没送上份贺礼,你明儿去掌印府上去道贺一番罢,替我送些贺礼去,那李提刑虽说是朝官儿,可同你一样都是妇人,你同她坐坐认识认识,处好了关系回来见我。”
柳氏哎一声,蹲身揖礼,也不敢多说话,就退了。
回了房,掩面而泣,人在王府身不由己,第二日一早从库房领了贺礼,到掌印府上来,在门口踌躇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敲门。
廷牧开门来,瞧着人眼生,在脑子里转一圈,模糊想起来这是福王妃,忙打个千儿,恭声道:“给王妃请安,王妃怎么有空儿到咱们掌印府上来了?真是稀罕的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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