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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书慧和代明秀在边上灶口架起来的大铁锅里炒夹砂馅儿。红豆在锅里不停被翻炒,直到豆子的香味砰香扑鼻,盛出来,绿豆接着倒下去,起先由着它,直等锅里有豆子蹦起来,手又忙起来,不停翻炒不止防止它被高温烫糊,还要使每一颗豆子都热的扒皮。
红豆,绿豆,芝麻,核桃,一一炒出来,早年是磨子,现在是机器磨成粉末,香味也仿佛融入了空气里。再回到锅里来,倒菜油,粉末一并倒进去,翻炒出本身的油水来,加冰糖,加剁成沫儿的橘饼和花生粒儿……
黎书慧无论做什么,身边总围着几个贤惠好学的妇女姑娘们,有的眼尖,随便什么都能搭把手,也有的光站在一旁惊叹羡慕。
“吃着好吃,做着硬是麻烦哈,一道又一道的。”
“这就是好吃的代价噻,没得苦哪里来甜呢。”
“也还好欸,看一遍,晓得啷个做不就晓得了唛,只要有师傅教。”
“你在说哟!你莫看着简单,她们封霞,在广东说要吃夹砂肉,打电话回来问啷个做,她妈也是这样那样在电话里细细沫沫哪样都跟她讲得清清楚楚,结果呢,你不是那块料!猪肉锅都不过一道,一个白皮皮,炒的夹砂,不会放冰糖,硬成一块一块的石头坨坨,能吃啊?能炒得出来这样油晃晃糯啾啾的夹砂啊?后头非要吃,还是她妈做着火车过去给她弄出来的!”
“莫说夹砂肉,就是几根泡豇豆,有几个年轻人会弄欸?有几个人泡出来能是那个味道!就是那个泡坛你都不一定会买!老一辈还是有老一辈的经验哈。”
“现在也不行咯,老的老了,还是要靠小一辈的,手脚搞不赢人家了,你看年轻人做事,你还能跑得到人家前面去啊?”
黎书慧只笑着听众人言语,她的事情还多着呢,忙一下午都是为明天的正酒做准备的,炒完这夹砂,还有今晚上的菜在灶房里等着她。
再过去一些,水管,菜盆,脚盆,筲箕,大水桶摆了一地,黎祥琴,朱慧芬,周小娟等几个妇女正蹲在地上围着中间的大水槽洗莴笋叶和黄豆芽。
“你这样高翘翘的站在我后面干什么?”黎祥琴感到有人在她背后,抬头发现是小莲,又跟几个妇女闹着:“我还以为是哪个男的来打望呢。”
周小娟开她的玩笑:“有人打望还不好啊?证明还有人惦记呢,像我们这一把年纪哪个来打望。”
“混话!人家打望的是小堂客,我们这些老婆娘有啷个好惦记的。”
“……”小莲顺着她眼神所指的方向望去,蹲在水管边上的朱慧芬因为穿了一条低腰的黑裤子,大半个屁股已经裸露在后面看电视的众人眼前了。
大家一同嬉闹着,没注意上面的水和菜渣子流下来又将下头的大路淹的过不了人了,边上还有一条从灶房里出来的小水沟,同流合污,大路上到处飘满菜叶,污水,油汤,塑料袋纸巾等垃圾。
待席家两兄弟从街上买菜回来看到,‘河流’已经从屋门口漫到下面土地稻田去了。兄弟俩又忙不迭拿来锄头一路沿着水沟挖下去。
不远处的河对岸也到处是奔跑的孩子,一众欢笑着,呼喊着,在各个稻田边,红苕地里肆意撒野。大的前头跑着,小的后头追着,不小心摔一跤,叫两声,四下望一望,爬起来继续追逐前面的脚步,后面还有更小的,追不上,哭声叫声从河对岸一直传到这边来,又被屋檐下音响里的纪晓岚盖了过去,淹没在群众的欢笑中。
王黑娃也在其中,他的肩上仍背着割草背篓,黎祥琴安排他在下面割了草,正好顺便到席家吃晚饭,再顺便打包些什么给王正书带回去,省了回家给他做饭了。
主妇们出了门,上面就只剩几个泥腿汉子看家了。
绵雨过后的天空格外润朗,王正书的西瓜地里藤蔓上又结出不少小西瓜来,几个炸雷闪过去,雨没落下来,太阳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地里那个带着草帽的人仿佛已经与世界隔绝了一般,任它各种天气,依然埋首扎根在那一片地里,岿然不动。
不过他恐怕也不能在那块地皮上逗留许久了,那片西瓜地下面,他的房屋背后那片最晚种下去的水稻也已经呈明黄色了,至于其他下田早的,阳光充足的,早已黄金满地,硕果累累。
山里人都有些‘不务正业’的兴趣,比方他的西瓜,比方潘天发的茶馆,比方老张的烟叶,罗昭全不断扩张的山羊群……可没有一件事能比得上这个,栽秧,收谷。
老张就正在准备着呢,东西已经找出来摆在屋檐下好几天了,搭斗,躺席,斗夹子,簸箕,箩篼,背篼,镰刀,除了一帮搭谷子的泥腿子,万事俱备。
“欸——要准备收谷子了吗?早狠了不哟。”
黄高山菜正荣从坝子经过,看到他在坝子编箩系,停下来散烟,两人也相互说会儿话。
“坐会儿喝口茶,走哪里去来哇。”老张把板凳递给他,回头朝楼上喊:“跟表叔爷端点茶来。”
“嗯。”楼上答应一声,信好慢慢从电视屋里出来。
“不喝不喝,不用管,不喝茶,坐会儿就行,要黑了我也着急回家呢。”他之所以看上去十分焦虑,或许因为他长了一张焦虑的脸,他坐下来,说着笑,面上也是一副惆怅的神情:“说是哪里在挖石油啊?我也来看看有啷个耙和捡没得。”
“有啷个耙和呀。”老张放下手里的活儿,二郎腿也随之翘起来:“那些人的耙和你这些能占到?他占你的耙和还差不多。”
“表叔爷。”信好端了茶出来递给菜正荣,也在老张边上坐下来。老张又道:“看了两三个小时的电视唛差不多了噻,红苕你妈上午已经挖转来了,你去割点红苕藤回来,马上天也要黑了,去把鸭子追回来。”
信好闷着头坐边上,看意思还要在赖一会儿。
菜正荣笑道:“大的出门小的苦,好大了?在读初中没有?”
“大人咯,马上开学就进初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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