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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巴厘岛已是隔天傍晚了。布朗会在之后飞来印度尼西亚与他们匯合。乐队一行人都已经安顿下来,成员们吵吵嚷嚷地要去布莱尔推荐的面馆吃晚餐,之后还想去看传统战士舞蹈。没有加入他们的布莱尔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行程路线说明,明天的演唱会是在晚间时分。
看着窗外的夜景,她的心绪变得恍惚起来。印度尼西亚。她算是回家了。只不过。上次离开巴厘岛时她以为她终于会有一个美满的新家庭。而这次。哥哥、母亲和继父都已不在。只是她一个人。以后永远都只会是。她自己。一个人。四年之间发生了太多事。事发之后的布莱尔以为自己当时无力再醒过来。她就那样看着他们一个个平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只有自己是失掉魂魄一般地瘫倒在地上,无助地啜泣着,哭喊着,挣扎着。
胸口剧烈抽痛起来。布莱尔起身,披上了一件薄外套。想到巴东市场走走,顺便买瓶德维·斯里米酒。这趟下榻的酒店正坐落在繁华的市中心商业区。布莱尔走进一家粉红色招牌的酒吧。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环视着整个酒吧,这里的变化很大。不再是那么拙劣和低档了。可是布莱尔竟然想念起自己儿时的这里。她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米酒。
怀旧的意念浮溢上来,她仿佛在寻找着一个女子的剪影。目光停留在小舞台上,几个中年男人正在演奏流畅的爵士乐。曾经,那道倩影飘逸纤柔,轻滑下台,在场内流动,歌声中时不时地发出似笑非笑的娇喘。急促而粗暴的辱骂混合着拍击声,娇身下落至地,窒在那里的影子暗沉起来,在骤然的寂静中瑟瑟发抖。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有着琥珀色眼眸的孩子,远远地打量着那个暗影──她的母亲。记忆中小女孩的目光与布莱尔的邂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凝滞的虚空。布莱尔猛地闔上了双眼,灼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布莱尔从后门跑了出去。这一处垃圾箱的角落并没有多大改变。她盯着垃圾箱前空出来的那块地面。小时候的她在这里度过了很多时光。记忆里,一个纤瘦的少年被推倒在地,白衬衫上沾染上了新的血跡。他抬起头,瞪着那群打他的男孩们。他深棕色的眼睛澄澈而无辜。
「变态!」他们用印尼语谩骂道,「你是个怪胎!」
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小女孩再次出现,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尽管害怕得直打哆嗦,还是扑向了他,搂住了他。她能做的,只有抱着他。还好那些恶霸看到她就撤离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挨打。他苦笑一声,将青肿的嘴覆在她的额头上。「别哭了,我没事。」布莱尔小声抽泣着,倚身靠在冰冷的铁门上,再次亲临着这些记忆的碎片。她曾经无数次依偎在他身边,她知道他是谁,她完完全全接受他,她爱他。
在那轻烁着的昏暗灯光下,他拥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每当她情绪低落时,他都会试图逗她发笑,他曾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她是他童年时期唯一的真爱。他们也很爱自己的母亲──一只挣扎着冲破社会桎梏的金丝雀,在东南亚九十年代的社会底层仿徨地存活。
那时候的布莱尔只有六岁。布莱尔同母异父的哥哥凯文比她年长很多岁。被布莱尔的亲生父亲拐骗到印尼又被拋弃的母亲迫于生计,就是在这里做陪酒歌姬。母亲若是喝多了,回到家里就是嚎啕大哭。布莱尔知道妈妈心里很难受,每天都活得好委屈。所以她和哥哥从不奢求什么。在学校里他们时常被同学们嘲笑有个丢脸的母亲。凯文会因此对那些小混蛋大打出手。
布莱尔十四岁那年,一个崭新的人生章节开始了。母亲遇到了一位真诚的追求者,一位在费城某所美术学院任教的印尼裔美国人。他在去巴厘岛度假的行程中遇到了母亲。布莱尔和凯文不久之后也跟着母亲搬到了费城,改了名字并沿用了他们继父的姓氏约翰森。然而,当她不得不认领他们的三具尸体时,曇花一现的幸福彻底消亡。折返于酒吧内,布莱尔一口气饮下剩余的苦酒,她抹干了眼泪,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回到酒店已是午夜了。布莱尔走到她房间这一楼的过道。她低着头,有些失魂落魄地走着,那纤纤玉指浅浅地,一路滑过华美的大理石墻面。快到自己的房间了,她抬眸,看见卢卡斯·克林。
以为大家都已外出游玩,卢卡斯一个人靠墻而坐,观望着半落地窗外的流光溢彩,手里还是方才成员们在晚餐上喝剩了的龙舌兰,身旁是一只玻璃杯和一罐果汁。布莱尔的房间正是最深处的那个,而卢卡斯正好坐在了她房间门口的窗台之下。他的左臂轻置于弯起的膝上,另一条修长的腿横置在地毯上。完全清醒着的他回眸,那由近至远的镜像里,是正朝这边缓缓而来的布莱尔。
这居然是小天鹅的原貌,纵然已在脑海中猜想了无数遍,仍是不如眼前的她,这般,妖嬈和嫵媚。他与她,儼然是背负着同样的诅咒。
这个当初与自己有过一小段难忘邂逅的少女,如今却是他好友的女友。本就没想过要与她相认的卢卡斯却是心绪復杂,那住在加拿大的疯癲神婆竟然预测对了这场重逢,可她怎会与自己相恋?他绝不会做出背叛兄弟的茍且之事,而她,并没有像其他异性那般尾随和迎合他,她必定是深爱着丹尼尔。
想到这里,卢卡斯的嘴角浮泛出一缕淡淡的苦笑。自从莎瑞,丹尼尔就没有再约会过,好兄弟当然值得拥有最好的爱情。卢卡斯双眉紧蹙,暗暗叮嚀自己要节製和收敛。亦或许,他应该与布莱尔保持友好的关系,毕竟──卢卡斯的心明明有莫名的悵然在汹涌──
毕竟,她有可能成为丹尼尔的妻子。而他,则需要双手送上祝福。
卢卡斯抬首,凝视起她姽婳的侧脸,发现上面还有泪痕,他深知,此刻的他最好就缄默着返回自己的房间,可不知为何,他根本无法挪动自己的双腿。布莱尔可没工夫理会他,她在房间门口站定,迫切地在口袋里找那张房卡。终于找到房卡的她得意地小声高喊道,「哈!」
可是门锁像是着了魔一般,一直闪着红灯。「该死的!」布莱尔恼怒地踢了一下门沿。
不知为何,仰视着她的卢卡斯突然大笑起来。「不准,」布莱尔回头瞟了一下这个眼神略显肆意的少年,干巴巴地反抗道,「不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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